中国家庭,三代同堂,儿孙绕膝,婆媳和睦,兄恭弟谦,这应该是传统意义上的孝道家庭了吧。随着社会的进步,城市化的高速发展和扩张,传统意义上的大家庭日渐稀少。代替的大多是在大城市打拼的年轻一代,留守在家乡的老一代和年幼待哺新生代;就算是在同一城市生活的两代人,大多也是分而居之,没有两套房就只能是窝居一起,承担起保姆的角色,是否有矛盾外人不得而知。一句话,人情冷暖自己知,孝顺与否各不同。
技校毕业的阿健进入化工厂,三四线城市的一家国企大公司。由于自己的努力和拼搏,几年下来,成家立业买新房,一切是如此顺利成章和水到渠成。结婚后两年小孩出生了,阿健想父母搬过来同住,但是,老妈总以房子小住不下为由回绝了。其实,个中原因是阿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还在读书,需要照顾。
小孩上小学的时候,阿健再买了一套大面积的房子,四房两厅,这时父母亲终于搬过来一起住了。可以孝敬父母,同时父母还可以帮忙接送小孩上学,一举两得。外人看来是和睦的一家人,母亲每天都挂着笑容。
由于离开原来的生活圈子,熟悉的人不多,每天的工作是接送小孩上学、买菜做饭,周而复始,慢慢的阿健就发现母亲的笑容没有哪么多了。
不知什么时候,街上健康保健产品服务多了起来,阿健下早班回来发现自家小区楼下的商铺一家推广健康摇摆床的门前,排了好长的队伍,人们等待享受保健服务。全部是老年人,摇摆床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妙灵少女指导老人如果操作和调整体位。每次15分钟,没有轮到的男女老人家长里短的谈论着,笑容满脸的有、唉声叹气的有、默不作声的有,总之,平均排队约2个小时就可以享受一次免费的健康服务。每天,老人们络绎不绝……
有一天,阿健下夜班,在小区门前小吃店吃完豆浆与油条,抬头一看,三五成群的队伍里竞然有自己母亲的身影,母亲充满笑容的正在和别人说着话。阿健低下头从行人道走了过去,进入小区后上楼睡觉了。
晚饭时,阿健母亲开心的说起今天坐健康摇摆床的心得和认识的人,并说这种保健床好贵的,要1万多元一张,坐在上面虽然只有15分钟,但是感觉真好,腿脚好像都灵活许多。
讲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几年市道较好,阿健与朋友共同投资也小赚一笔,手头有点闲钱。
"老公,怎么还不睡?"
"你说,咱妈天天去送小孩,然后去排2个小时摇15分钟,不累吗?"
"睡吧,咱妈乐意就好。"
"可能床真有作用喔,你看咱妈近期乐呵呵的,腿脚灵光多了…"
"别美了,老公,别人可是在推销摇摆床的,多少钱?"
"1万6千8…"
"哇…抢劫喔!"
…
"老婆,要不我们去买一张,听说这几天还有优惠折扣,省得咱妈天天排队受累…"
”你该不会脑袋进水了吧?"
"如果妈累坏了,谁接送小孩?我要倒班,你天天长白班。"
…
"咱妈子身体好了,有人看小孩买菜做饭,我们俩还可以出去走走,重温二人世界嘛!"
"你有钱你自己去买,别烦我…"
一周后,阿健母亲送完小孩上学,路过摇摆床健康服务点,之前的一个相好大姐大声朝她喊。
"宋姨,快来我给你占了一个位置了,都几天没有见到你了!"
"你还不知道呀!宋姨儿子可孝顺了,有钱,买了一个豪华版的摇摆床,她天天在家里做,不用辛苦排队了…"说者羡慕之情显露于脸上。
"怪不得几天没有见到你了,你真有福气,不像我的儿子,天天不着家, 一点都不挣气,全家就靠我的退休金活着,不知我的腿脚还能走多久…唉!”
"同人不同命,同伞不同柄,不要羡慕人啦!把位置让给我吧,早点坐完还要回去煮饭,女儿电话里说中午回来吃饭…"
…
宋姨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低下头轻轻的走过去,满满的愁怅,身后留下一片欢乐的杂音。阿健母亲姓宋。
一个月过去了,阿健发现母亲从最初的欣喜到现在的无聊,之前的笑容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家里的摇摆床从隔三差五的响一响,到现实基本不响了。一边是母亲的闷闷不乐,一边是阿健的无何奈何。
一天白班,巡检后的空闲,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八卦新闻和时事财经。阿健无奈谈起自己买的摇摆床,满脸的不理解和委屈。有人开口就说,你有钱你孝顺,但是你没有真正理解老人的需求。我们可能觉得自家父母排队轮候很苦,排2个小时摇15分钟不值得。我们可知道,老人的快乐是三五知己一起轮候时的说笑时光,虽然话题离不开八卦和攀比,但此时他们内心是沟通中的快乐。你买来一个摇摆床放在家里,等同于把老妈又束缚在家里了,外头顶着一个孝顺儿子买的豪华床的光环,她都不好意思再下楼去排队轮候了。这倒好,你开心了,家里有老人长期在家,你可以在外面和朋友开心喝酒和唱K,你可知道她老人家独自呆家里的痛苦?
阿健似乎晃然大悟,急忙向大家请解决办法。又是一轮的高谈阔论,大伙总结一个可行的方法:让阿健老妈请相好的朋友到家里来一起做保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真是个好办法,阿健一高兴,下班就请大伙吃狗肉火锅。
又过了一个月,阿健上白班都无精打采,好像没睡觉的样子。
"阿健,近来夜生活不错,是不是生意又红火起来了?"
"别提了,上夜班总碰到查岗,下班回家又不能好好睡睡觉,这么下去,不知有无命熬到退休…"
"是不是家里闹矛盾了?"大伙关心地问。
"别提了。"阿健回答说。
"上回听了你们的意见,回家抽空和老妈商量,老妈子真的第二天就带回来一个好明友三婶,一起玩了一上午,别提多高兴了。"
"这是好事呀,你老妈开心了,你犯什么愁?"
"唉!…”一声长叹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原来,阿健母亲自从带回一个好朋友三婶,日子慢慢变得舒心,每天早上送完孙子上学,在市场买完菜就会约上三婶一起到家坐摇摆床保健运动,一边拉家常。三婶感觉特别好,不用排队还有茶喝,偶尔还有水果吃,待遇比楼下临街的服务点好多了。
嘴快的三婶逢人夸宋姨的福份和阿健的孝顺,街头邻里都知道此事。没几天,三婶也带来隔壁的福伯,宋姨别提多高兴,原因福伯能说会道,笑声连连。
最多时候家里来了五六个人,大家轮着做,一起聊天,老人们一起喝喝茶吹吹水,快乐时光的确过得快,有些老人干脆等到小孩放学才离去,一起接小孩。
人多了,屋子自然会乱,这一点阿健可以理解,但是下夜班刚睡着就会被摇摆床有规则的振动和老人们的笑声吵醒,的确使人窝火,也许过几天热闹劲没了就会消停了吧。
事实可不是这样,不知道何原因,阿健母亲反而热情高潮,时不时做点好吃的点心让伙伴们就茶水,老人们谈兴更加来劲了。房子虽然够大够宽敞,但是阿健白天还是完全无法休息,有几次想走出卧室说几句,但一想母亲的一脸得意的笑容,阿健就迈不开腿了。
班上,大伙都在同情何健的遭遇,但是,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都是健康摇摆床惹的祸,难不成把床给卖掉? 有人提议提高电压把电机烧坏, 一切都会安静了。但是,阿健实在舍不得,先不说贵吧,更主要是他母亲近期的自豪和欢乐,都是来源这张床吧!烧坏电机造成的失落,老人受得了吗?
大伙又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开了。不知是谁突然崩出一句名言:所有的快乐呀都是建立在痛苦之上的。只不过呢,有时痛苦主体是陌生人、朋友、同事、亲人,更多的是在自己父母身上吧。
生活是一个万花筒,折射出许多人生百态。许多人前的光鲜和快乐,其背后隐藏多少不为人所知的痛苦与无奈。啃老族、婆媳矛盾和老人保姆,其中心酸也只有当事者才能体会到吧。啃老族肯定不会想到其父母辛酸背后的恨铁不成钢之痛;婆媳之间无休止的怄气和争吵,背后隐藏多少男人的无奈和苦闷;把老人留给保姆,似乎儿女孝顺到位了,但孤独的存在有时比在老人院还要苦。
世间万物因果循环,快乐与痛苦是相互相生,相互转化的。家人之间应该多一些换位思考,孝顺的传承不应该是痛苦的重复和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