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妇人端坐在亭子中,手中握着画笔轻蘸墨汁,眼神追随着远处嬉戏的两父子,男子玉树临风、英姿挺拔蹲在一丛刚刚盛开的牡丹边,怀抱中一个伸手拨弄牡丹的孩童,急切地想要折下一直牡丹来,但肉乎乎的小手却握不住大簇牡丹花朵,急得孩童粉嘟嘟的脸上已经渗出汗珠,嘴里含糊不清地呼唤:“阿爹,阿爹,要花花。”男子看着孩童着急,却开怀大笑:“阿月,男孩子怎么这么喜欢花呢。”
亭中妇人听得此言,笑着嗔怪道:“怎的男子就不能喜欢花呢?我们阿月日后怕是个光风霁雨、雪月风花的人呢,这不正是某些人曾经的样子。”说话间,手下衣服父子花丛嬉闹图已经绘就,她满意地拿起旁边的蒲扇轻轻扇干墨汁,便也寻那对父子去了。
阿爹终于帮忙采摘下一朵硕大的牡丹花,孩童高兴的举着花束向着母亲奔跑,却不慎摔倒。
画面一转,那貌美妇人如今蓬头垢面,用不知在尘土中滚了多少次的面巾蒙着脸,只剩下一只眼睛来。她冷漠愤恨的眼神透过石壁之间的缝隙望出去,六岁的临月在她怀中被紧紧捂住了嘴巴。他听到了外面是刀剑砍杀的声音,还有锋利的刀刃刺进血肉的摩擦声。临月被母亲就这么护在怀里,看不见外面的世界,看到的只有母亲眼中的恨意。
他在母亲怀中卷着困意入睡,又醒过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早已一片寂静,母亲也疲惫地垂下眼帘,临月想挣脱母亲的怀抱,母亲似受了惊,突然醒过来,死死抱住临月,勒得临月双臂一痛。
“阿月,怎么了?”
“痛……”临月吃痛叫出来,母亲这才赶忙松了手,温柔地替他揉着。
“母亲,我们不要阿爹了吗?我听到外面的人说,阿爹在找我们,我们回去找阿爹好不好?”
“阿月,你阿爹……我们去阳城好不好?阿娘带你去见见阿娘的师兄们。”
“不带阿爹吗?”
“你阿爹正在做的事情,已经是在放弃你和阿娘了。”
“阿爹做什么了?”
“通敌叛国。”
临月感觉自己在被什么人推搡着,耳边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他握不住母亲搭在自己肩上的双手,眼前母亲的身影模糊不清,临月急切地呼喊了出来:“阿娘,阿娘不要丢下临月,阿娘……”
他蓦然坐起,身边一双苍老的双手按住了他挥舞的双手。临月慢慢看清了眼前人,苍老的面容、浑浊不清的双眼,他轻轻唤了声“婆婆”。公孙意妃关切地看着他,替他擦拭着额头的汗珠,“又做噩梦了吗?梦见你阿娘了?”
“嗯……”临月低头不易察觉地擦拭了眼角一颗泫然欲滴的泪珠,母亲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每次梦见母亲又怎么忍得住呢。
临月收拾起心情,看向公孙意妃,道:“婆婆,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说?”
“试药殿站岗的小忙刚刚悄悄来过,还在外间候着你。”临月慌忙起身,公孙意妃看着他套上外衣,欲言又止。临月看出她有话说,便说道:“婆婆,在这地宫中只有你我相依为命。您还为了我断了双腿,有话可以直说,你我之间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公孙意妃子断了双腿,只能日日在这毒蚕殿中制药、研究药。她双腿已断,并不认为自己还能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宫。本想着自己能制出只增长功力却不伤人的药是最好,但是临月才十四岁,不该在这个地宫之中蹉跎一生。之前临月对陆鸿辛似乎游泳,但是自从半月之前临月跟着陆鸿辛出去一趟之后,再没有被陆鸿辛召见,再这样下去,只怕也会成为试药的一员。公孙意妃不忍心他就这么耗尽一生,却没有任何补救之法。与陆鸿辛可谈的交易只剩下制药这一条路,但是整个过程却陷入了死胡同。更令人担忧的是,临月这几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地宫里不少小厮都跟他来往密切了。
公孙意妃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困惑:“临月,你是不是在筹划些什么?这个地宫不是几个药人就能突破的。”
临月淡淡笑了,道:“婆婆,这地宫我们出不去,但是陆鸿辛可以,如果能取得他的信任,或许还有求生之法。”公孙意妃担忧道:“可你这是与虎谋皮啊。”临月眼神中有一股寒意,道:“我们本就在死局之中,不管对方是人是鬼,总要去试试。最坏的结局又能比现在坏到哪里去。婆婆你说是吧?”
公孙意妃突然觉得临月那笑容有几分她看不懂的含义,到底是自己年纪大了,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都看不懂了。她点点头,只是嘱咐临月自己小心。
临月见过那小厮之后,边急匆匆地离开毒蚕殿,朝着试药殿的甬道走去。
毒蚕殿是专门研制药物的地方,但是目前研制的药物只有一种,那就是那种增强功力的名唤“无定丸”的药。而试药殿就是陆鸿辛每天用来观测药人反应的地方,按照编号记录下药人反应,将记录汇报给公孙意妃。如果药人的反应不大,过个几天会被带到演武场参加比试,起初是每十个选出一个优胜者编进陆鸿辛的队伍。后来大约是人不够用,只要不在演武场战死,就会被收录,而优胜者会继续比试,每三十人选出一个首领,以“影”为姓,以编号为名。目前的最强者,是服用过公孙意妃第三批药物的影三十一,就是在武库执行任务的首领。原本有些药人会反应比较大,甚至死去。公孙意妃已经将这种副作用减到最小,少有死去的人。陆鸿辛得了助力,也就对公孙意妃这点小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临月手中端着托盘,在甬道之内快速走着,直到看到不远处陆鸿辛急匆匆地身影,他才可以放慢脚步,和身边的引路小厮慢慢说着话。看上去只是在一个人百无聊奈的絮絮叨叨,因为身边引路小厮是一个失去听力也无法回话的又聋又哑之人。
陆鸿辛这几日天天碰到临月这么絮絮叨叨,他甚至觉得要不是可以用他要挟公孙意妃,他真的很想把谢临月的舌头拔了去,尤其是在自己日日被楼主训斥的日子里,更是焦躁不耐。他路过时只是不耐烦地没有多看一眼,但却听到谢临月仍然在自顾自说着,说到了“谢元谦总说解谜之人便是设置谜语之人,但是我也一直没想清楚是什么意思。”
陆鸿辛若有所思站住脚步:“谢临月,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