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电动车上一前一后坐着两个男人。后面那人对着前面的人大喊:“我也是等着用拖车,这个林发真是不靠谱。”
骑车的人扭回头想说些什么,差点撞上路中间一辆斜横着的白色轿车。他不停的按喇叭催促车主离开。驾驶座上坐着一个身穿背心的男人,头往后仰靠在椅背上。
骑车人下来敲窗,陡然发现那人眼睛突然睁开,死死地瞪住了他……
两天前——
1
刘明顺着新修的公路一路往西,空气里灰尘的味道越来越淡,他不由得打开窗,深吸了一口气。山里人少树多,空气果然是新鲜。
早些年山里贫瘠,能搬出来的人都已搬出。现今修了路,新盖的房都在路边,山深处的荒宅被层层落叶覆盖,若不是石头房子夯的紧实,早就是一片废墟。然而,正是这片空无一人的荒宅,在树影掩映间添了一层诡秘色彩。
拐弯处是一座有些年头的古庙,仅有的一处屋檐还有些气象。据说早在清朝末年,寺里和尚犯事被集体活埋后,寺庙被视作凶地,山民们既不来拜也不敢毁。就这样,庙的围墙硬是挺了这么多年。
刘明多年没来,心中疑惑:这庙怎么又开始刷漆了?若说为着临路风景好看,明黄加上粉白,像是给满是皱纹的人脸上刷粉,简直不能看,哪来的好看?更何况只刷了一半,接口处参差不齐的斑驳着。
忽然“嘭”的一声,车似乎撞到了什么。前后空无一人,刘明在开车走还是下车看看之间来回犹豫,最终还是开了车门——是半桶稀释过的黄色涂料。车头撞击处被涂料污染了一片。
刘明骂了一句,四下找人,想协商一下看怎么解决。喊了半天也无人回应,想是工人偷懒,在寺里待着。刘明从墙边的杂草处挤过去,找到只余一个空门框的庙门,慢慢进去。院里空无一人,脚踩在散落在地上的树枝上嚓嚓作响。
“有人吗?”没有人应。刘明继续往前,刚还晴朗的天不知怎的暗了下来。他后悔进山没穿个外套,抱着胳膊继续喊:“有人吗?”
不知何处忽然“啾”的一声鸟鸣,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格外突兀,心不由得跟着抽了一下。继而想到不过是这树上栖息的一只寻常黄莺,暗自好笑。然而他实在不想再呆在此处,顺着墙根扒拉着草棵又回到车边。
车还没熄火,钥匙还带在锁眼里。刘明暗骂自己糊涂,若是有人开起就走,是追也追不上的。他去路边薅了一大把草,对着被污染的地方胡乱擦了一阵,显然是没有半点成效。低头一看,露出来的胳膊,不知怎的红了一片,白色的长袖春装弄得一塌糊涂:黄色的是涂料,青色的是草汁,黑色的土灰是蹭的墙土,上面还有几根毛刺,应该是从旁边的杂草上来的。
真他妈倒霉!刘明心情顿时糟糕透了,边开车走边在心里大骂林发。若不是这个倒霉玩意儿,我一辈子也不会来这个鬼地方!
车行了一会儿,天色竟又亮了起来,和刚刚判若两天。衬得刘明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不由得加了一脚油门。
饲养场是他此行的目的地。门口拴了只傻狗,无精打采地垂着头,看到有生人来,叫也不知道叫一声。他在空旷处停了车,鸡鸭羊牛包括那只狗像没见着人似的各行其是。
“老刘,老刘!”他对着彩钢蓝瓦的牛棚叫了几声,除了牛“眸”了一声,无半点声响。这个老刘!他进了牛棚,风吹得顶棚哗哗响:“也不说把牛棚加固一下,这么大风……”
“聋?不聋我会在这儿受罪!我说刘老板,你可算来了。林老板不给我发工资,你给补上吧。”老刘披着外衣从里面的小屋出来,像是午睡方醒。
刘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老刘返回屋去吧助听器放在耳上。刘明说:“老刘,你这耳朵不好使,助听器也不带,来了人牵头牛走你也不知道。”老刘说:“这鬼地方谁来?再说我眼睛好使,窗户上一有人影就起来了。你去看看,你的牛少了没?”
刘明顺着牛槽走了一段,十来头牛瘦的皮干毛燥,槽里的草料有的地方堆了老高,有些地方连水也没一珠。他暗暗摇头:林发真是荒唐。就这水准,能饲养出好牛来?怪不得要倒闭。
2
刘明和林发是高中时的同班好友,高中毕业后,刘明考了个二本,林发却早早开始打工。有一次林发借着酒意,说自己想趁着山里没人,占块地养牛,邀请刘明入股。当时说得天花乱转,好像转眼就会变成亿万富翁。刘明一时轻信,前后投了几十万后不仅连一毛钱也没收回来,中途两个人还为了账目的事闹得不可开交,若不是昨天林发打电话说要把饲养场破产清算,刘明是来也不会来的——就当那几十万随风喂了狗。
刘明问:“林发去哪了?”
“说是去找车拉牛去卖。屠宰场那边不愿意来拉,说不送就不要。”
刘明看着那些可怜兮兮的牛,不禁有些心酸。用木铲把草料分开。老刘说:“要挨刀的货,还喂个啥。刘老板,我的钱什么时候给?”刘明没好气:“等这些挨刀的货挨了刀换了钱就有钱给你了。”
老刘很满意,嘿嘿地笑了。
刘明趁着等林发回来的功夫到饲养场转了一圈,地方是好地方。只是这些畜生没一个有精神的。动物是值不了什么了,这场地还不错,可以租可以卖,本钱也算能收回来部分了。这账要和林发算一算。
太阳西斜,林发还没回来。牛棚哗啦的让人心烦。刘明叫来老刘,让他去修修。老刘不情不愿抱了几根钢材过来:“幸好还找到几根,还是盖棚子时林老板拉来的钢材,好着呢。”刘明看了一眼钢材,心里有些异样。转身走开了。
临动工才想起没有电焊。老刘松了一口气:“改天从山下借个电焊来再修吧。”刘明看着他一副偷懒得逞的得意模样,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他打电话给林发,说自己到了多时,问林发什么时候回来。林发那边很是沮丧,说要借的拖车别人还在用着,今晚怕是回不来了,让他在山上住一晚等他。
两个人不紧不慢的吃了饭,天已经黑透了。山上没什么娱乐项目,老刘早早去睡了。刘明在月光下顺着农场转了转,除了月色皎洁,山风激烈,似乎也没什么好转的。他进了林发常睡的房间,划拉着手机,看电量开始不足,才合着眼强睡。
3
山风袭来,阵阵奇怪的声响,他用纸巾团成团堵了耳朵,渐渐入梦。梦里什么东西“咚咚咚”敲击着。他对自己说:耳朵不是堵着了吗?怎么还这么吵!突然意识到响的是自己的车,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把纸团从耳朵里取出来,披上床单,开门出来,山风大得吓人。昨晚特意停在门口的车好好停着,却一直咚咚作响。他忍着心里发毛,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可能是鸡,”他想,“估计是钻车底下了。”
回到床上躺下,又觉得奇怪。鸡的眼睛晚上不会视物,怎么就抹黑出来还刚巧对着车啄?将睡未睡,“咚咚咚”那声音又响了。这声音不像鸡啄,倒像是钢材敲击的声音。刘明没敢出门去看。说不上来的感觉袭扰着他,这山上还是要走早好。
刘明是在一阵鸡飞狗跳的喧杂声中醒来的。原来是林发回来了。这些畜生也是怪异,生人来了不叫,见了林发倒是起劲儿。林发正和老刘一起往车上赶牛,一车装两头,再快也要拉到天黑。刘明顾不上寒暄,赶过去帮忙。林发说:“你来了就不忙着走,等我拉完这几趟,你开车跟我去还车。拖车主人家催得急。回头咱俩再好好盘算。”
刘明突然想起昨夜那“咚咚咚”的敲击声,有些心虚。问林发:“这棚子用的钢材质量不错。哪来的?”林发说:“钢材当然要选好的。你放心,不是那批。”刘明像被火燎了一般,四处看。林发笑了笑:“他听不见。”
刘明看着他开车下去,挠了挠在庙里划伤的胳膊。本就是个小伤,过了一天不见轻反而更红肿了,真是奇怪。
3
林发几次来回后,终于在天将擦黑时返回来拉最后的两头牛。
一整天,他几乎滴水未进,回来时跟屠宰场的工人说了半天好话,塞了烟,别人才同意加个班等他。偏其中一头牛犟着不走,林发努力多次无果,气血上涌,捡起落在脚下的长条钢材就是一棍。牛惨声叫着,眼里的绝望和祈求让刘明不忍直视。
他劝道:“太晚了,不如明天再送去。”林发忍了一天的邪火无处发,吼道:“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不帮忙还喜欢瞎BB。催我的是谁?这会儿又不急了!”
刘明闷了一肚子火,去打火开车。按照约定他跟着林发去屠宰场卸牛,然后再和他一起送还拖车,最后再和林发一起开车回来。他心里窝着火,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把车开出老远在路边等。
大约半小时之后,仍不见林发的拖车下来。正准备打个电话催,电话响了。老刘扯着嗓子喊:“哎呀,车翻了。牛伤了,人估计也死球了!”接着就是哇啦哇啦一阵急声地叫喊,全不顾刘明在电话里的追问。
刘明心叹一句出大事啦!掉头回去!拖车翻进坡边的沟里,空气里弥漫着X腥味。一头牛没了气息,另一头牛被甩出老远躺在地上鼻子里呼哧呼哧喘粗气。
老刘边胡乱喊叫,边去扯压在驾驶室里的林发。刘明问:“打120!好好的怎的翻车了?”见老刘不理,扯了扯他的耳朵。老刘会意说:“助听器刚刚掉草窝里,找不着了。哎呀,快点把他送镇上医院止X。他还欠我不少钱!”
刘明也顾不上骂他和他合力一起把林发拖出来。林发头上X流不止,人已经昏了过去。刘明心里突突作响,强迫自己冷静:此处离县城太远,120赶来怕是太晚。不如先去镇卫生所先救治,再等120来。
林发手里紧紧攥着那根用来打牛的钢材。真不知他打完牛还拿着干什么!眼下扯也扯不开,只有连人带钢材一起抬进去。他示意老刘帮他把林发固定在后排座位上,脱了衣服胡乱缠在林发头上,防止X再往外涌。打开车大灯,坐在方向盘前深呼吸,油门一踩到底,加速往镇卫生所开去。
4
他边走边打120——此刻也指望不了聋了耳朵没了助听器的老刘——说好了在镇卫生所等待。挂了电话,又想起要打给林发的家人。只是匆忙翻找间方才记起,他没有林发家人的电话。唯今之计,先送去医院保命才是正事。
车子突然间又是一阵响动,“不会又撞到那个桶了吗?昨天中午特意把它移到路边的,哪个坏心眼子又来使坏?”他气鼓鼓开门出去,准备把挡路的东西扔得远远的。
然而车前什么也没有。
这里不是旧寺吗?他往路旁望去,清冷的月光下,他的影子映在墙上。而墙上似乎没有涂料!
他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去照:真没有!
即便是被人铲除,也不可能如此干净。那斑驳的青砖显然是原来的模样。一股凉气从正中而起,刘明的汗毛几乎要竖了起来,他发现,车灯旁,那染了涂料的车漆恢复了原来的白色。
手机闪了闪,突然灭了。自动关机了。
要赶紧离开这里!他几步并进车里给手机充电,准备打给妻子,哪怕闲聊几句,好冲淡这诡异的气氛。找了半天才发现充电线没带在车上!!
一连串的怪事让刘明心里发怵,准备迅速挂挡离去,然而一不小心车子竟然熄了火。车灯也熄了。他去扭动钥匙,发动机躁动着,却怎么也发动不了。
林发头上的血仍未止住。120在镇卫生所等待,车子这时候抛锚,林发怕是性命难保。到时候别说投资的本钱,他家人闹起来,怕是要受一些牵累! 不管怎样也不能坐这里等。
月亮斜挂在天上,如洒了一层白纱。路一旁的庄稼地里沙沙作响,而另一旁的寺庙围墙黑黢黢的矗着。刘明后悔没带上老刘,饲养场也没什么值钱物要照看,他要来了起码有人帮忙,就是抬也把林发抬出去。
眼角不经意瞟过,寺庙里竟然有灯光从屋顶上漏出。刘明放下心吐了一口气——原来,还真的有人在这,看来寺庙是在重建,估计是嫌漆的难看又洗去了。至于车上的燃料或许是光线的原因不够明显,亏得自己刚刚还一惊一乍的。自从进了山,自己一个大男人,胆子变得越来越小。他决定进去找人,不提车漆,至少能借个电话打给120说明情况。
下车的时候,他看见林发手里的钢材掉在地上,顺手一丢,扔出车外。他走到那古老的青砖墙下,顺着杂草挤了进去。脚在门框上挡了下,刘明一个趔趄栽了进去,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奇怪的是,院子里黑漆漆,刚才见的光亮早已无迹可寻。
他犹不死心,爬起来继续喊:“有人吗?有人在吗?我可看到灯了!”几声落地,更衬得万籁俱寂。他试图往那塌了顶的主庙去一步,耳边一阵悉悉索索,回过头他看见那根被他扔在外面的钢材竟从破庙院子里慢慢起身,像人一样、站起来了!!
刘明拖着两条软绵绵的腿,几乎要飞起一般,冲到马路上。声音在他喉咙里咕噜着呜咽着终于破嗓而出:“救命啊!”他发足狂奔,往山里跑去。他要去找距离此地最近的聋人老刘,用他的电话报警。和他一起壮胆!
不知跑了多久,路中间来一个黑影,像一个男人的模样。定是老刘不放心他的工钱,下山来找了。对!就是老刘!刘明如遇见救星一般跑过去,边跑边喊:老刘,我在这!老刘,我在这!
离近了,那“老刘”竟是一根细长的钢材,敲击在水泥路面“咚咚咚,咚咚咚”一步步走来。刘明如被钉住了一般,等回过神来两脚一绊跌坐在地。他手脚并用,往车的方向边爬边跑。那路似乎很长很长,肺要炸裂了。他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喘息,似乎腔子里所有的脏器都随着吐气留在了空气里。
车!熟悉的车!他一把抓开车门,坐了进去。世界只有他的心跳和喘气声。他再去扭动钥匙,一只手从后面轻轻搭在了他的右肩。那只手冰冷而僵硬,凉气顺着接触的地方一点点蔓延,直至全身冰冷僵硬。
他僵着脖子闭着眼,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赚那昧心钱。”半晌,背后传来虚弱的声音:“大明……”是林发的声音!
发现林发没死,刘明高兴得几乎要哭出声来:“林子!你没死,真是太好了!”也不等林发回答,他从前排夹缝钻到后排,把林发扶起来,用力摁着他出血的伤口,带着哭腔说:“林子,你说实话。牛棚里的钢材到底是不是那一批的?”
林发犹豫着,疑惑着,问:“大明,你怎么了?”刘明说:“我刚刚,看见那钢材直着走来,里面有个男人。是他!就是王小毛!”
车外“咚咚咚”的敲击声越来越近,透过车窗,发现车周围了一层钢材,在地面跳跃,“咚咚咚,咚咚咚”。刘明厉声骂:“那是不是出事后领导吩咐要处理掉的钢材?!你偷就偷了,老子不是让你把它卖了吗?你他妈是不是找死!竟敢瞒着我用它们盖牛棚。”
林发似乎被刘明吓了一跳,说:“那么好的钢,都嫌贵没人买,我卖了好久,只卖了一半。剩下的刚好盖牛棚,你至于吗?什么钢材走路,你不会疯了吧!”
刘明卡着他脖子让他贴在窗上说:“看见了吗?冤魂在跳舞。”林发几乎透不过气来,发不出声响。刘明怕他死掉,忙放开了他。林发咳了一阵骂:“大明,你他妈有病。要不是老子头晕,非揍死你不可。你不过投几个臭钱,对老子呼来唤去,摆什么官架子?也不想想你那钱和职位从哪来的!钢材走路,走尼玛!外头啥也没有,你精神分裂了?还不快送老子去医院!”
刘明怒不可竭,转头一看。刚还围得密密麻麻的钢材,突然又不见了。他回骂道:“死了你得了!”话虽如此,又顺原路爬回驾驶座,试图再去打火。火仍是没打着。
刘明说:“你在车上等,我去叫人。”林发说:“这一带几乎没人烟,往哪叫去?最近是回去找老刘,可他来了还不得是两人一起扶着我走?不如你受累扶我往前,等到了有人家的地界,给点钱雇个车,也比回去找他强。”
刘明也不愿意再走回去的路!他只好打开车门,扶出林发。刘明只身穿了个背心,夜风吹来,刚刚出了汗的后背一阵阵发凉。田地里不知是什么虫子,叫叫停停,远处塘里已有蛙叫声。两个人相互依偎着,顺着水泥村路往镇子方向走去。
不到一会儿,林发话越来越少,往刘明身上一歪,竟又晕了过去。刘明惊叫着把他扶坐在路边。后悔没趁他醒的时候问问他家人的号码。只是问了又如何,自己的手机没电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去摸林发的口袋,他身上也没有手机!
别无选择,刘明背起林发,往前走去。再往东三里,就有几户人家。到时候叫醒一户人家,这个该死的夜晚就会过去。他背起林发,身体如承重万斤。他不敢停下,脚下一步步木然往前。心里只一个念头,赶快到一个有人的地界。
低着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有一个人凑了过来:“要不要帮忙啊!”刘明心中大喜,刚要致谢,那人正是笑意浓浓的王小毛!
背上的林发“咚”的一声坠地,刘明趴在地上磕头:“小毛啊,是你明哥对你不住!我当时也是没办法。”
“呵”!冷笑声,是王小毛的冷笑声。刘明说:“小毛,你走已经走了。骨血化为钢水,找不见了。他们找到我,我有什么法子!”
“呵呵呵”!那冷笑似乎带了回响,在村道山坡树林里回响,成排的钢材从远处过来,咚咚咚,咚咚咚……
刘明继续磕头:“小毛啊,你看在你我姑表兄弟的份上,看在我家收留你养大你的份上。放过我,放过你唯一的亲人。我以后每年给你烧纸,烧房子,汽车。让你在那边好好享福。”
没有声音,只有钢材敲地的声响。越来越近,王小毛的声音突然环绕在天地间,一声声逼来:“我出不来啊,我出不来啊!我疼啊,我疼啊!还我命来!”
刘明眼往上一翻,晕倒在地!他做了个长梦:17岁的王小毛,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圆圆的脸上笑眯眯的喜人。自己说:“走,今天哥带你见识见识钢铁是怎么炼成的!”
门口的保安是自己的哥们,他们互相眨了眨眼。这个眼神,在小毛出事后,安全员前来私了的时候,也曾出现在他的脸上。
那天小毛被自己带进了车间。几经怂恿后站在高高的熔炉上面,小毛说:“这熔炉里的铁像血水一样红。”还没转过头,就被推进了熔炉化成一滩血水,成了一堆钢材。
刘明痛苦流涕,让厂子里赔他的表弟,不然就去找上级解决。他知道管安全的负责人要高升了,这垦节不能出事故,不能暴露安全管理的漏洞。于是变成钢材的小毛不但被换成了一笔钱,还换来了刘明的前途。
那堆有了血肉的钢材堆在后院,被保安林发偷出。成了牛棚。而遗留的钢材里,存着小毛的血肉。小毛的脸在他面前渐渐放大,铁水从眼洞里慢慢流出,灼烧在他的皮肉上。他问:“哥,为什么?”
梦就这样醒了。他盯着中天上的月亮,连月亮也变成通红的熔铁。林发在草丛里虚弱地哀求:“救我,救我!”
刘明动也不动。林发说:“救我,不然咱谁也不好过。”刘明坐起身来,对着林发像多年前那般眨了眨眼,拎起手边的钢材,一下下砸了下去。
……
清晨,一辆电动车行驶在路上。后面坐着的人说:“村主任派了个活儿,要把废庙里的古树给放倒拉走。说好昨晚把车给我送去,到现在没个动静,电话也打不通。”
“好端端的,放那树做什么!”前面的人大喊。
“前两天刷墙的工人都生了古怪,有专家看了,说树上的花粉有问题。不管怎的,有钱赚就行。我也是等着用车,谁承想这个林发这么不靠谱。”
电动车在拐角处急刹车,白色轿车里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5
荒庙前出了命案,案犯刘明因经济纠纷,与林发在送治路上发生争执,持钢材将受害人敲击致死。被当场抓获。一年后叛死刑,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