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404】亡国之音。2021-12-09

18、

冬,十一月四日,隋主杨坚派兼散骑常侍薛道衡等出使陈国,告诫薛道衡说:“你应该了解朕的意思,不要在言辞上逞能。”

19、

本年,陈帝陈叔宝在光昭殿前建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各高数十丈,连延数十间,其门窗、壁带、挂楣、栏杆、门槛都以沉香、檀木制成,饰以金玉,间以珠翠,外施珠帘,内有宝床、宝帐,其服装器玩之瑰丽,近古所未有。每有微风吹来,香闻数里。其下积石为山,引水为池,杂植奇花异卉。

陈叔宝自己住进临春阁,张贵妃住结绮阁,龚、孔二贵嫔住望仙阁,三阁之间有上下两重通道交相往来。又有王、李二美人,张、薛二淑媛,袁昭仪、何婕妤、江修容,都受宠爱,轮流到三阁游戏。以一个有文学才能的宫女袁大舍等为女学士。仆射江总虽为宰辅,不亲政务,每日与都官尚书孔范、散骑常侍王瑳等文士十余人,侍奉皇帝游宴后庭,不再有尊卑之序,时人称之为“狎客”。皇帝每次饮酒,命诸妃、嫔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诗,互相赠答,采纳其中尤其艳丽的,谱以新曲,选宫女千余人练习而歌唱,分成若干部,依次递进传唱。其曲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等,大略都是赞美诸妃嫔的容色。君臣酣歌,通宵达旦,以此为常。

张贵妃名丽华,本是兵家女儿,为龚贵嫔侍儿,皇帝陈叔宝见了,喜欢,得幸,生太子陈深。张贵妃头发长七尺,其光可鉴,性情敏慧,有神彩,举手投足雍容华贵,每一顾盼流转,光采溢目,照映左右。又善于观察人主脸色,引荐诸宫女。宫女们都感激她,竞相说她好。又有取魅皇帝的巫术,常置淫祀于宫中,聚女巫鼓舞。皇帝怠于政事,百司启奏,都要通过宦官蔡脱儿、李善度进请。皇上斜靠椅垫,让张贵妃坐在膝上,一起决定。李、蔡所记不住的,张贵妃都为他们一条条记下,无所遗漏。有时参访宫外时事,人间有一言一事,张贵妃必定先知道,并向皇帝报告;由此更加宠异,冠绝后庭。宦官近习,内外连结,援引宗戚,纵横不法,卖官鬻狱,货赂公行;赏罚之命,大权都在后宫,不在外朝。大臣有不服从的,就找机会在皇帝跟前陷害他。于是孔、张之权熏灼四方,大臣执政皆从风谄附。

孔范与孔贵嫔结为兄妹;皇上厌恶听人说自己的过失,每有恶事,孔范必曲加文饰,称扬赞美,由此宠遇优渥,言听计从。群臣有进谏的,就以罪名斥逐他。中书舍人施文庆,颇涉猎书史,曾经在皇帝做太子时期事奉于东宫,聪敏强记,熟悉吏职,心算口占,随时应对,都有条理,由此大被亲幸。又举荐自己的朋友、吴兴人沈客卿、阳惠朗、徐哲、暨慧景等,说他们有做官吏的才能,皇上都擢用他们;以沈客卿为中书舍人。沈客卿有辩才,很熟悉朝廷典故,兼掌金帛局。旧制:军人、士人并无关市之税。皇上盛修宫室,穷极耳目,府库空虚,有所兴造,总是钱不够用。沈客卿奏请,不问士庶,一律开征关市之税,而又把税率加重。于是以阳惠朗为太市令,暨慧景为尚书金、仓都令史,二人出身本来就是小吏之家,考校簿领,纤毫不差;但是,都不识大体,督责苛碎,聚敛无厌,士民嗟怨。沈客卿在上面督导,每年朝廷收入,超过常年数十倍。皇上大悦,更加认为施文庆知人善任,尤其亲信重用他,小大众事,无不委任。他的同党们转相引荐,帽插貂尾、蝉羽的,达五十人之多。

孔范自以为文武才能,举朝莫及,从容向皇帝汇报说:“外间诸将,起自行伍,只是匹夫之敌而已(意思不是万人敌)。深见远虑,岂是他们所知!”皇上问施文庆,施文庆畏惧孔范,也附和同意;司马申又赞扬他。从此,将帅微有过失,即刻夺去其兵权,分配给文吏;夺任忠部曲以配孔范及蔡征。由是文武官员全部离心解体,以至覆灭。

华杉曰:

玉树后庭花,是中国历史著名的“亡国之音”,唐代杜牧的著名诗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典故就在这里。我们欣赏一下这首诗: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陈叔宝的问题,是皇帝与谁共治天下的问题。陈叔宝在女人和小人的包围之中,一心只为自己享受,向士人和军人收税,夺将帅兵权,得罪了所有人,《资治通鉴》说了八个字:“文武解体,以至覆灭”,就是他的政权基础都解体了,他还毫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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