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朵

方雨上高中时曾与一位叫刘小惠的女同学形影不离。

但方雨很确定，自己和她不是好朋友。

从来都不是。

***

刘小惠在方雨的高中班上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特别到大家都不喜欢她。

不喜欢的理由有很多，比如刘小惠身上有股狐臭味，一到夏天就非常明显；又比如刘小惠家境不太好，本就不够抢眼的长相再配上那些二十年前就该被淘汰的老气衣服，让她和跟其他同学站一起时显得格格不入；再比如刘小惠成绩很差，回回考试排名都是垫底，也不知道她在入学分班考试时是怎么撞大运考进这个重点班的。

总而言之，刘小惠身上没什么值得人喜欢的点，没人想和她交朋友。

男生不搭理她就不说了，班上喜欢三三两两抱团的女生也会有意无意地避开刘小惠，平时上厕所聊八卦搞活动从来不带她，日常交流顶多就是走路碰到时敷衍地打个招呼。

刘小惠就这样成了班上一个透明又扎眼的存在。

大家都忽略不了她。

可大家又都当她不存在。

方雨最开始的态度也和其他女生差不多。

她不会故意去欺负刘小惠，但对和她深入交流也没兴趣。

作为一个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的女生，方雨生活里根本不缺朋友，刘小惠对她而言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普通同学罢了。

但在一节体育课上，方雨却对刘小惠留了心。

那天体育课老师临时有事，让大家这节课在操场上自由活动，于是女生们又习惯性地围成了一个大圈子，开始兴高采烈地聊八卦，圈子里时不时爆出阵阵笑声。

中途方雨离开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看见那个圈子还在，大家正聊得眉飞色舞很开心。

只有身形消瘦的刘小惠被隔在圈子外面站着，孤零零的。

她贴着圈子来来回回走来走去，很想要加入但又插不进去，每当圈子里爆出笑声时，刘小惠就迅速踮起脚尖，朝着人墙的空隙用力探头，假装自己也是圈子里的一员，试图沾些大家聊天的乐子。

刘小惠踮起脚尖、拼命想往那个圈子里探头的模样深深印在了方雨心头。

她觉得同情，觉得难过，觉得这样对刘小惠很不公平。

刘小惠明明没有做过什么糟糕的事啊，她又不是什么坏人，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排挤？

方雨想，大家不该这样对刘小惠的。

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方雨管不了，她只能让自己先做出改变。

第二天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时，方雨没有再端着餐盘从刘小惠身边绕过去，而是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还主动跟她打了招呼。

看得出，刘小惠对此有点惊讶，也有点高兴。

她中途还怯生生地问了方雨几句有关考试周安排的事，方雨也一一耐心回应。

尽管那一顿饭两人仍然吃得生疏而沉默，没有多聊什么，但的确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十七岁的方雨为此感到高兴。

有许多从电影和小说里看到的故事情节纷纷涌进她的脑海，那些被排挤、被忽视的可怜孩子，他们本该是闪闪发光的蒙尘宝石，只是身边缺了一份不带偏见的助力。

他们也值得拥有真心的朋友，而不是终日与孤单为伴。

被莫名使命感驱使着的方雨，仿佛已经看见了一段美好的开头、过程和结局。

此时的方雨并不知道，二十七岁的她、三十七岁的她，或许会对当初的想法产生另一种复杂的感触，甚至会自嘲自己当时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可十几岁的少女把事情想得简单是很正常的，没人能预料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那时的方雨，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和刘小惠交朋友而已。

和刘小惠混熟这件事一点儿都不难。

她就是块被遗忘了太久的海绵，干瘪萎靡，空洞遍布，绝对不会拒绝任何一点从自己身旁淌过的善意。

方雨只需要稍微做些示好，她就立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了贴过来。

两个女孩开始一起去食堂吃饭、去图书馆借书，这些都不需要方雨做什么额外的邀请，但凡她不明确拒绝，刘小惠就会主动跟着她，寸步不离。

而令方雨感到意外的是，原来刘小惠并不是什么沉默寡言的人，恰恰相反，她很健谈。

在确定方雨会留下来听自己说话之后，她打开了自己滔滔不绝的话匣子。

什么家里的情况、日常的见闻、课余的爱好，该说的不该说的，刘小惠一股脑地都跟方雨说了，连她爸以前犯过事出过轨、跟她妈早就离婚不离家这种很私密的事，她也说了。

方雨有些尴尬。

眼下距离她们两个从坐一桌吃饭到现在，才仅仅过去了两周时间。

在方雨过往的认知里，有些事是只能对知根知底的多年密友说的，对不够熟悉的朋友冒然透露，说的人害臊，听的人也为难。

但方雨告诉自己，不要大惊小怪，刘小惠是真心信任她才会这样说话。

她要迫不及待地找人倾诉，也是因为孤单太久了。

刘小惠在方雨生活里的出场频率越来越高。

她会课间凑过来跟方雨聊天，放学路上跟方雨一路回家，方雨去学校小卖部买零食时她也跟着，偶尔周末还会打电话来问方雨，要不要一起去市中心新开的电影院看电影。

方雨从不拒绝，两个女孩做着一切好朋友之间会做的事。

刘小惠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特别是当她跟方雨呆在一起时，她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那样和自己新交的好朋友说说笑笑，忘掉了生活里那些讨厌的琐碎。

或许是托了心情放松的福，她连最近两次考试成绩的排名都往前挪了些，得到班主任的表扬。

这样的剧情发展似乎很合理。

方雨看过的许多电影和小说里都是这样讲的，那些被排挤被孤立的孩子，最终会得到命运的补偿，被好心人的拯救，拥有更美好的生活。

除了一点。

方雨她……后悔了。

***

方雨察觉自己和刘小惠其实合不来。

她本来以为，在拨开那些刺鼻的狐臭气味、过时的服饰搭配、糟糕的考试成绩之后，刘小惠该是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的宝藏女孩。

但事实上刘小惠不是。

除开那些显而易见的表象，刘小惠本身就是个普通人，并且还是不怎么有趣的那一类。

她既不风趣也不聪敏，个人爱好也很局限，平时跟方雨聊的那些话题，几乎踩不中任何方雨感兴趣的点。有很多次方雨都发现自己听刘小惠说话听着听着就走神了，因为那些话题实在是太没劲了。

至于善良？坚强？温柔？在逆境当中咬牙坚持的不屈不挠？

抱歉，这些方雨也没看出来。大家都是差不多的高中生，生活在没什么大波折的小环境里，哪来什么大风大浪淘出这些所谓的人性光辉？

生活不是小说，刘小惠也没有被创作者刻意安排上主角光环，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坏心眼，可是和方雨也确实是不合拍。

做朋友不是做慈善，人和人的交往总需要有来有回，单方面的贴近无法让双方都感到满意。

更何况高中生的时间本就宝贵，除开学习考试，每天能用于交流玩耍的时间非常有限，顾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在自己不感兴趣的人身上源源不断地付出时间和感情，这对方雨而言真的太难了。

她也很需要社交，需要陪伴，需要朋友。

特别是那种跟自己投缘的、聊得来的、真正的朋友。

两人的形影不离还在继续。

虽然方雨一点儿也不想和刘小惠形影不离，她其实没有想这样的，她最开始只是想分一点儿关心给刘小惠，让她不是彻底孤单就可以了。

可是人和人的关系一旦建立，有些东西就不是她能单方面说了算的。

刘小惠是真的完全没有别的朋友，所以她可以把课余所有的时间和关注都与方雨分享，而且是分享得那么急切冲动，仿佛想要把自己积攒了多年的热情和倾诉欲一次性挥洒干净。

这种毫无保留的分享无缝不钻，渗进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占据了时间的点点滴滴，让方雨感觉自己越来越招架不住了。

可每次面对刘小惠的亲近，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因为方雨认为自己对刘小惠是有一份责任在的。最初是她自己主动去靠近刘小惠的不是吗？想和人家做朋友的也是自己，那她怎么可以半途而废逃走呢？

这样做对刘小惠的伤害太大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惜感性和理性又经常得分开算。在又一次下课后被刘小惠拉着去厕所时，方雨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围在教室走廊上说笑的女生，心里居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向往。

她好希望自己此刻也身在其中，而不是被刘小惠牢牢缠着。

这种想法令方雨很愧，但她忍不住。

就像一个人明明有机会去吃丰盛的大餐，只是她担心受人冷落的白馒头会觉得委屈，就强迫自己只能去吃白馒头。

白馒头当然没有什么不好，白馒头本身一点儿错都没有。

奈何人总是想要更好的。

又是一节体育课。

班上其他女生照例围成一圈，聊八卦、聊明星、聊班里班外的各种事情。

而方雨跟刘小惠站在另一边，刘小惠兴正高采烈地说个不停，方雨却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她的心思全往那个女生圈子上飘了。

那个圈子倒不至于说是会排斥她，只要方雨愿意，她随时都能重新融进去，可前提条件是不能带着刘小惠一起。别的女生早就做出了选择，方雨不能强迫她们什么。

而抛下刘小惠单独离开这种事，方雨又抹不开情面去做。

所以她只能继续和刘小惠站在一起，站在圈子之外。偶尔听到那个圈子里爆出来的阵阵笑声，方雨会忍不住心头一颤。

事到如今，她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方雨必须承认，自己好怀念以前和其他女生围成一个圈的时光，那些和更有趣的朋友打闹说笑的快乐，她一点儿都不想放弃。

说来也是讽刺，在那一瞬间，方雨突然更理解刘小惠了。

因为她更能体会当初刘小惠站在圈子外，拼命想要把脑袋往圈子里伸时的那种渴求和难受。

方雨最早就是出于这种同情才想要帮刘小惠的。

只是如今，她也站在圈子外了。

今天刘小惠请了一天假，据说是家里有事。

方雨没来由地感受一阵轻松，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特意和同学赵嫣坐在一起。

赵嫣以前跟她关系挺好的，两人经常约着吃饭和玩耍。

“哎呀，我都想不起来上次跟你吃饭是什么时候了。”赵嫣吃饭时半开玩笑道，“你别光顾着跟刘小惠玩啊，偶尔也得理一下我们这些老姐妹嘛。”

方雨突然觉得一口饭哽在了喉咙，哽得她说不出话来。

“我前两天还跟张佳佳、李颖她们讨论，你居然跟刘小惠聊得来，哈哈。不过这也没什么，我们都觉得刘小惠这个人本身应该还行吧，也挺可怜的，就是她平时穿衣打扮奇奇怪怪的，跟我们不像是一个年代，有点搞笑。”

方雨终于把咽在喉咙的那口饭给咽了下去，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赵嫣低头吃了点东西，也没发现方雨的异样。

“不过她身上那股狐臭味我是真心受不了，特别是夏天，啧，太可怕了。班主任先前还说什么咱们班上同学要团结，不要故意排挤谁，显然是在指刘小惠嘛。可是谁要故意排挤她了？我有鼻炎，一闻到她身上那味儿就要犯病，难道我还必须得委屈自己去贴她吗？”

说到这里，赵嫣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朝方雨身边凑，还用力吸了一下。

方雨警觉地问她要干什么。

“是我的错觉吗？”赵嫣捂住鼻子皱眉道。

“方雨，你身上怎么好像也有种和刘小惠差不多的味道？”

方雨开始频繁地找借口不和刘小惠一起去食堂吃饭了。

至于上下学一起走、周末一起玩、下课陪着去厕所之类的事，她也是能躲则躲。

方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每次刘小惠一靠近自己，她的心里就会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抵触感。

无论方雨怎么对自己说刘小惠是无辜的，刘小惠什么都没做错，我还是该继续好好和她做朋友，但人的感觉总归不会骗人。

那些重新空出来的时间，可以和其他同学嬉笑打闹的时间，确实是让方雨更放松和喜欢。

比如说班上有女生过生日，收到邀请的方雨高高兴兴地带着礼物去了，跟生日宴会上其他同学唱歌、聊天、玩游戏，度过了一个特别愉快的周末夜晚。

真的是太愉快了。

以至于生日宴会结束之后，方雨才猛然意识到，今天刘小惠没有来。

方雨心头一紧。

她想，坏了，刘小惠该不会埋怨我这次不带她玩吧？

但很快方雨又觉得这是自己过虑了，在松了口气之余，心中又浮起另一种纠异样的情绪。

刘小惠应该根本就没有收到邀请，也不会有的同学要跟她讲。

她完全没机会知道今天有同学过生日这件事。

今天课间休息时，教室里不见刘小惠的身影。

听说是她最近成绩又下滑得厉害，一下课就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谈话了。

六七个女生在教室后门旁空出来的角落围着聊天，方雨也是其中一员，听到了女生们对这件事的议论。

“我听说学校要在这次期末考试之后重新分班，成绩差太多的得分到普通班上去，不能留在我们这个平均成绩最好的重点班上了。”赵嫣总是消息灵通。“班主任找刘小惠谈话，多半就是在说这个事儿吧。”

其他女生七嘴八舌讨论着，只有方雨没吱声。

赵嫣似乎对这件事挺高兴，说话的音调又提高了几度。

“要我说啊，她早该去普通班了，这样对大家都好。现在又到夏天了，上次换座位她正好坐我后面，那味道刺激我鼻炎犯得啊，差点没给我直接送走！我真没对她怎么样，我平时从来不故意找她事，可也不能因为要让着她有狐臭，就这样一个劲儿折腾我吧？你们说是不是？”

几个女生哄笑起来，纷纷对赵嫣说着或同情或调侃的话，方雨有些惶然地望着她们，木讷地僵在那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感到赵嫣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接着其他几个女生的目光也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方雨愈发紧张了。

明明大家什么都没有说，脸上也都还带着笑，可她就是紧张，无比紧张。

连手心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此刻仿佛有个声音在提醒她，快笑啊，快跟着大家一起笑，没人在意你和刘小惠是什么关系，这个圈子里的氛围就该是这样。

于是方雨也笑了起来，笑得虚假又冷淡，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那样，对大家背后议论刘小惠这件事不以为意、漠不关心，只当这是个有趣的谈资。

下一秒，大家的笑声滞住了。

方雨下意识地回头，看见刘小惠就站在教室后门外盯着她们看，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

而她的目光，正好和方雨对上。

之后没有争吵，没有解释，没有道歉，没有和解。

那些可能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没有发生。

虽然方雨中途很纠结，既想要去找刘小惠道歉解释，同时又带着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在想，要不然干脆就这样和刘小惠断掉这段让她感到煎熬的关系算了？

这个想法令方雨感到可耻。

她近乎咬牙切齿地警告自己，刘小惠是无辜的，她一点儿错都没有。

可惜人和人要成为真正的朋友，不是光靠谁没有错就足够。

还没等方雨纠结完，刘小惠又先来找她聊天玩耍了。她跟方雨说话的表情是那么自然轻巧，就好像自己先前撞见的那件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方雨最开始有点困惑，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刘小惠实在是太孤单了。

而在这个班上，可能也包括她即将转去的同年级另一个班上，除了方雨，她找不到别人愿意搭理她，听她说话，给她陪伴。

老挨饿的人不会挑食，就算碗里的饭已经过了保质期，为了填饱肚子，也要硬着头皮吃下肚。

这一点方雨清楚，刘小惠也明白。

于是她们心照不宣地按下先前发生的事情，假装无事发生，继续维持着那点脆弱的交集。

即使在转班之后，刘小惠也时不时来找方雨，只是频率比以前两人在一个班时少了许多，不至于像先前那样堵得方雨喘不过气来。

所以方雨很少拒绝刘小惠的邀请，哪怕她仍然对刘小惠聊天的话题、想看的电影毫无兴趣。说得更真实一点，她对刘小惠的抵触感也时不时会隐约冒个头。

但方雨还是会和刘小惠走在一起，听她讲话，借她笔记，生日时互赠贺卡，偶尔也聊聊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表面上，两个女孩依然做着一切好朋友之间会做的事。

直至两人高中毕业，一个留在老家，一个远行求学，从此各奔东西，再无交集。

在那之后很多年，方雨遇到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

好好坏坏都有，她交过很多新朋友，其中有些留下来了成了老朋友，有些走散了消失了，又或者变成更糟糕的反目成仇。

对于成年人方雨来说，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没什么好在意的。

生活里各种更复杂更纠葛的关系她都见多了，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任性计较，互相看不惯的人也能保持客气笑脸相迎，凑凑合合彼此忍耐更是常态。

方雨把自己的心力都放在了工作奋斗和婚姻家庭上，要在那个繁华的一线城市扎根不是件轻松的事，至于其他，她没有心思顾虑太多。

只在很偶尔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突然想起那个叫刘小惠的女生。

方雨忍不住想知道，刘小惠后来有交到真正投缘的朋友吗？她还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吗？

然后她就被一种带着内疚的情绪淹没。

方雨会骂年少的自己伪善，骂年少的自己懦弱，有时也骂那时的自己自以为是、不自量力。

但有时方雨又觉得委屈，想为自己开脱。

她想说，自己那时候是真心想帮刘小惠的，并没有抱着什么坏心眼儿，为什么最后却是那样的结果？

后来方雨想明白了。

问题出在一个人不该擅自想要去拯救另一个人的生活。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真的太难了。

方雨简直快要不认识自己老家如今的模样了。

毕竟她好多年没回来过了，这次要不是陪着父母回来办卖掉老房子的手续，她也不会回来。

出于对老家变化的好奇，方雨趁着父母去拜访老邻居的时候，自己独自在街头走了走，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原来就读的高中门口。

老中学前几年被拆掉搬走了，眼下这里是条还算繁华的商业街。

巧合的是，方雨就在这里遇到了刘小惠。

方雨也几乎要认不出这是刘小惠了，以前刘小惠身上那些鲜明的印记早被时光冲淡，再加上她又怀着孕，发福得厉害，跟留在方雨印象里的那个十几岁的消瘦少女完全是两幅模样，认不出来也不奇怪。

当然方雨自己也早就变了很多，可刘小惠偏偏却能从人群中认出她来。

她叫住正自顾自往前走的方雨，牵着七八岁的女儿跟过来，指着方雨跟小姑娘说：“二妹，叫方阿姨。”

小姑娘抬头怯生生地叫了声“方阿姨”，很快又缩到母亲背后去了。

方雨有些僵硬地朝小姑娘笑了笑，她望向刘小惠，刘小惠也望着她，气氛略有些尴尬。

好在这份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两个中年女人就像曾经做过的那样，心照不宣地按下这许多年的毫无联系不说，而是像最普通的老同学见面那样，站在街头客套地寒暄一番，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就算说的话双方都觉得无趣也没关系。

这只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社交规则，大家照着完成就好。

反正说完之后，她们又会各自走回毫无交集的两个世界，重新变成陌生人。

喂！你说.会不会有某部分人..不喜欢这个故事儿？

过于真实的东西.容易刺伤他人.也会刺伤自己...

希望那些不善于交际或有先天某些缺失的陌生人..都能被他人温暖..也保留一份温暖他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