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先生住在一家颇具古风的宅院,一面黑色的大门,使外人更觉庭院的寂静与深邃。岁月催人老,门环也惹上了铜绿。
推门进去,直面的是一堵墙,说是影壁墙但没有一点装饰。左手边就是鸽舍,右手边是高高的庭院墙,窄窄的甬道,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往里走上三十几步,就能看到一座圆拱门。这座圆拱门由石砖搭建而成,用石灰把拱门内侧抹得相当平整,也成了膝下儿女的小小滑梯。但中国传统的风水里,阳宅的房门是不用拱形门的,只有阴宅才用,朱老先生一家的不幸与此多多少少脱不了干系。
由外而内,一眼瞧去,豁然开朗,但偌大的庭院,石砖铺地,花香甚少,只有两棵参天梧桐站在圆拱门两侧,注视着来往之人。当重门紧锁,顾影徘徊,只有清冷的月光从梧桐枝叶的缝隙中洒下来,凄凉恰如“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一般这样。
朱老先生养鸽子的缘由,无人知晓,也无人问起。或是为了那五斗米,抑或兴趣使然。我见过朱老先生向旁人介绍过鸽子的种类。一个个悦耳动听的名字慢慢的印入脑海,挥之不去。这只全身洁白没有杂色的叫“白鹭鸶” ,全身皆白,边羽呈黑色的叫“鹤袖”。“墨环”是京城家鸽的名种,所谓“墨环”,指全身洁白,只有颈部是黑色的,环儿必须完整和丰满,环一半或环一点叫“缺环”,“截环”,这就不值钱了。“黑玉翅”也是家鸽上品,通身全黑,唯独两翅边翎是白色的,“黑玉翅”落地时看不出白翅,只有飞盘时才亮出白翅,黑白鲜明。令人赏心悦目,还有四块玉、喜鹊花儿、白乌牛、麒麟、七星、铜背,不一而足。
“鉴鸽”与“养鸽”又全然不是一回事,我时常看到那鸽子在庭院里觅食,在房上屋檐“咕咕”地叫着。脖子一伸一缩,脚下就已经踏了两步,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机警地看着四方。
朱老先生曾教导到鉴鸽要分一扭、二抵、三相。一扭脖颈,观鸽眼。鸽眼功能如同一台雷达远在千里之外能快速寻找归家的路途,秘密就源于其中。二抵鸽裆,眼睛急开急合,裆部发紧的是公的,反之为母。三相,相鸽玉,看鸽羽能否在太阳光下映出色泽光亮。相鸽翅,鸽尾,是否健飞,是否机警。而养鸽又分蹲房、趴房、飞盘、放食等等,个中技巧怕是没有几年光景是学不来的。
后来朱老先生病重,只因我常年在外求学,能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现在想想也是悔恨不已,怕是老先生还有诸多教诲,等着人儿来听。儿时在朱老先生的庭院里放过旗花,一种可以飞上天的爆竹,在空中可以照亮每个人的笑容。也和他拼过棋艺,也和他大手拉过小手。
那养鸽人正是我的外祖父,我披麻戴孝的第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