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未完结,待更新……

湘楚之地,匪患横行,往来官民商队苦于劫掠久矣。碧波畔,残山侧,有小肆,青旗为幌,黑丝作穗,旗书归云二字,饮茶打尖者众,常年喧嚣,便是端午重阳,寒食守岁,也不见消停。

肆中多江湖浪客,莫问来处,莫问去处,问则驱于肆外,数年来未有犯忌者。是时唐亡已久,天下战乱纷飞,朝局不定,先后称王者朝夕可替,也就无暇管这湘楚之事。

约么十年前,归云老板鲁行规协伙计余双,陈金,蔡从心,四人,横刀立马于熊湘,闯了当时路匪的山门,一行四人谈笑间诛杀匪众二十余,名动湘楚,各方匪盗无不忌惮。后于山下画地为肆,立下规矩:不问来处,入肆倾财,封刀打杂,肆门可见皆保平安。不问去处,出肆则清,生死无尤,前尘往事相忘江湖。

肆中也接走镖的活,只是不多见,归云青旗插于车头,无需镖师,便可安行于湘楚地界。也曾有过劫镖匪盗与偷插归云青旗的镖门,不出半月山门破,镖局散,自此再无劫掠偷旗之辈。

显德七年,北来二寇,不知所犯何事,自称春朝,春暮二姐弟,倾财入肆以保平安,平素里笑脸迎人,但总呼喝指使众人,不甚得人心。

两年后,宋国立,建隆二年,北来一骑七人,七人为首者名唤王士徒,奉密令欲擒二姐弟。原二人曾淫掠酷杀孩童妇孺,避于后周符太后处,后太后指使其二人刺杀宋主,事败串逃至此。出行前钦天监卜卦云:宋火德之朝,当朝新建待稳,必从南顺火起势,以定乾坤,湘楚位南,应此相。一路南寻,果不其然,便寻着了二姐弟。

刚入湘楚王士徒便耳闻了归云小肆之事,约见鲁行规于小肆房内。

不知阁下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鲁行规给王士徒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

王士徒倒也不急,抿了一口茶汤,皱了皱眉头道:现今天下,不知鲁老板做何打算?

鲁行规笑了笑,定天下是天子的事,自有天子去打算,如今这世道,不如偏安一隅以求延年。

鲁老板此话差矣,当今宋主行伍出身,手握重兵,此其一,众将劝进,得士族支持此其二,天下纷乱久矣,民心思定此其三。当为真龙。

真龙?这数十年出了数十条真龙。活下来的……才是……真龙,死了的,那不过是枯骨。鲁行规不禁攥紧了拳头说道。

小弟自汴梁南下而来,一路上遍地哀鸿,饿殍不绝于目,都是这乱世闹的。

乱世,充满贪欲的人心,打着解救苍生的借口,以果腹之食,驱使着食不果腹之人!

诚然如此,也唯有天下一心,才能解万民于水火,绝饿殍于城野。王士徒眼神忽然变得锐利,直指鲁行规道,难道不是么?

贤弟是为这宋主办事的吧,说吧,何事?

兄长的归云小肆有春朝,春暮二姐弟,曾淫掠酷杀于后周,颇有匪名,后周符太后收为门客,后使其刺杀当今宋主,小弟前来正是要捉拿他们。拱手请道。

这归云小肆自有归云小肆的规矩,入得门来,我便要保其安好,他们,跟你都是一样的,既入归云,往事如云。鲁行规正色说道,没有半分迟疑。

当今宋主已准备挥师南下,先荆南后武平,还望兄长三思。

荆南高保勖,该杀!没有他高氏一家,也就没有湘楚这匪患横行!不过,即便是此刻,高保勖与周行逢,来了我这归云小肆也无奈我何,莫说这宋主还未入我湘楚!

当夜谈话随夜幕而散,也仅二人知晓。虽有分歧,却也是各自职责坚持所在,续饮闲聊了半盏茶便各自回屋了。

次日晨起,王士徒着二人回汴梁报信,余下四人命其于要隘蹲守防逃,自己要了两个小菜,一斤烧酒,便在肆内边吃边想着如何处理此事。

上酒菜的刚好是其弟春暮,王士徒便想着套上几句话混个熟络,没成想春暮眼高于顶,对王士徒一阵奚落。王士徒哪里受得这个气,提拳就要上手,赶巧了鲁行规经过,先是给按了下来,问清缘由后,命春暮于后厨帮忙。寄人篱下,春暮也只得随令。

鲁行规见王士徒面色仍不见好,便也坐了下来,加了几个小菜,两斤烧酒陪王士徒有一句没一句的喝了起来。

贤弟呀,这世上各色之人万千,何必置气。鲁行规一边给王士徒倒酒一边说道。

愚弟行伍出身,性烈,给鲁兄添麻烦了。说罢拱手致歉,仍是气煞的不望着鲁行规。

鲁行规倒是不愠反笑道:士徒可是怪责于我的调停阻挠?

若非鲁兄出手,我定揍得他喷粪之嘴再无声响!

若我不出手,这地界怕是又要乱了。

何以护这淫杀之辈反是平乱了!这世道人心也将鲁兄扭曲了么!

鲁行规饮了口烧酒,这湘楚祸乱难绝,也就为兄这小肆方圆,得以安宁,靠的就是规矩。善民才有民心思定,恶民则趁乱劫掠。这规矩便是保这善民无欺。

既保善民,这恶民不应尽除,方才一劳永逸么!王士徒提壶豪饮。

乱世不定,恶民何尽?

王士徒闻言停下手中酒壶,一时间竟也不知作何回答,心下嘀咕,是呀,乱世善民也都被逼成了恶民,除恶务尽?!何尽?

十年间来奔我小肆者不下千人,来时素有恶名,多半为这乱世所迫,杀?鲁行规手中筷子直指王士徒,你杀得尽么?

我……王士徒呆怔不答。

善民也好,恶民也罢,有这规矩在,皆是善民,若坏了规矩,一时痛快仇杀,善恶相伤,就只有乱!

愚弟受教。王士徒显然已被鲁行规说动,举杯敬到。

鲁行规也起杯尽饮,天下一心,方才止乱,而这天下……鲁行规叹了口气,我也唯能守着这方圆,不致祸乱,乱世中窃得湘楚一方生机而已。

兄长大善,所虑亦远,湘楚之福。

鲁行规像是自言自语,能为楚地做些事,便好,便好……

王士徒心惊,却不言,楚地?难不成,这鲁行规……当下就问,兄长不知为何一直留在这湘楚,以兄长之才,建功立业不在话下。

建功立业?踩着尸骨,奸诈贪生,求来的温床软玉么?鲁行规似乎想起了什么。

愚弟有一疑惑,还望兄长解惑。

但说无妨。

闻兄十年前来此定居,恰逢马楚国破,不知马楚之乱兄长是否有所耳闻。

文昭王去世后楚臣拥希广为王,在位三年与民生息,然皇家无亲,以权相搏,马希崇挑拨马希萼以先王遗命起兵反叛,后又囚杀马希萼于衡山,荒淫无度,卖国李唐以求生。鲁行规看似平静的说着,身下长凳一角不觉却被其捏成了齑粉。

闻兄之言,似曾亲历呀。王士徒若有所指的望着鲁行规。

今日之言,全出于湘楚之民之口,贤弟也不用多想。打着哈哈,鲁行规就想将此事略过。

王士徒哪肯,接言便道:马楚后人现正居汴梁,不知兄长可有旧识?

为兄一介草民,何能识得?鲁行规惊觉道。

王士徒一脸灿笑,此番南行,能结识兄长倍感舒心,愚弟在宋主处说话还有些分量,日后兄长若有所求所想,还望不吝言辞,愚弟定助兄长。

鲁行规闻言自知前番失言,只得尴尬一笑,贤弟所虑甚多,愚兄有幸结识贤弟,心下也是欢喜,肆中还有琐事,愚兄就不陪贤弟了。说罢拱手起身去了后院。

王士徒自顾的又吃起了酒食,只是心情转瞬大好,众人只道是鲁行规劝戒有方,谁也不知其心所想何事。

却说这鲁行规到了后院,便召余,陈,蔡三人于内室相谈。

四人座定,鲁行规一脸正色,我主仆四人来此十年,今番有变,莫知上下何从。

三人拜拱,愿凭主公差遣。

余双道:不知主公所遇何事?

室内三人面色各异,蔡从心闭目青筋,陈金灿笑不语,余双低头若思。

鲁行规说道:前日自汴梁来一行人,名王士徒为赵宋办事,带来了马希崇的消息。

蔡从心怒而问到,马希崇现在何处,末将愿前往诛杀逆贼!

陈金拦在蔡从心前道:且听主公说完,那汴梁之人定有所求。

鲁行规深吸了一口气道,肆内春朝,春暮二姐弟曾刺杀宋主,此番前来,那王士徒便是要擒回他二人。

那给他便是,拿马希崇人头来换!蔡从心急言道。

廷诲息怒,事情哪有如此简单。陈金止住蔡从心即而说道。

世上再无周廷诲,你张少敌与我拓跋恒,两位将军谨记。余双接而说道,当初马希萼叛乱,主公仁慈,顾念亲情多次止杀止追以求感化,哪知那马希萼,马希崇狼子野心,鼠目无情,卖国称臣李唐。臣无能,未能避国祸,唯幸能与两位将军救我主于将死,以谋后事。

后事,从离了潭州我便没了这心思,拓跋学士还是安心做这余双,我也安心做我的鲁行规吧。我恐这王士徒或已疑心我的身份。怕是安乐不久了。

那便杀了他!蔡从心杀心骤起。

末将愿为先锋。陈金摸了摸身后的短刀。

那王士徒已遣人回汴梁,此时下杀手已晚。鲁行规说道。

余双想了想说,若使回不见王士徒必生疑心,不如先稳住他,伺机而动。

我想来也是,不知先生可有何良策?

望主公将事情原委告于我。

鲁行规将两次与王士徒相见之事说了一个大概。

主公莫慌,由此看来那王士徒并未确知主公身份。回汴梁的使者也只是带着春朝,春暮两姐弟的信息回去的。我等还有周旋余地。余双说道。

先生继续。

我等可以先借周将军之名,以将军曾进言诛杀马希萼为引,现为求自保拿春氏二姐弟换得马希崇人头。一石二鸟,不仅可打消王士徒疑虑,亦能诛杀叛逆马希崇。

那马希崇可是楚国后人,哪是你说换就换的!蔡从心不屑说道。

余双解释道:故国后人就像埋下的刺,迟早都要除去,能借他人之名除去,好过自己沾染鲜血。因此主公的身份亦不能败露,露则必囚于宫阙。

那借周将军之名……鲁行规心中似有疑虑。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余双跪在鲁行规身前,继续说道,望主公三思。

陈金,蔡从心也跪在鲁行规身前道:望主公三思。

也罢,我便假借周将军威名。说罢将三人一一扶起。

又是对蔡从心拱手道,那就,有劳周将军了。

蔡从心又扑通一声跪下,主公言重了,末将万死不辞。

起来吧,你三人且出去,我再想想。

说罢三人退出房外,鲁行规心中翻腾,想起了楚国的宫阙,想起了故国的风情,想起了太多太多不愿想起的往事,自己早就决意远离这纷扰,保境安民自己是做不到了,可如今连这保一方安宁也是徒劳了么?

即位三载,本想做个与民生息的好帝王,可是王兄马希萼贪权,王弟马希崇以有违先王遗命为由煽动王兄造反叛乱。自己妇人之仁念及骨肉亲情,多次不忍诛杀逼绝,以致国破家亡,故国不在。

世人都说是马希萼,马希崇荒淫无度,卖国求生,可是鲁行规知道,是他自己的妇人之仁,害了楚国。若当初信了周廷诲与张少敌之言,诛杀了他二人,也许楚国还是楚国,也许这方圆之地的安宁,能遍布楚地山河,也许……也没有那么多也许了。

十年,虽自己一直都愿意偏安,可是拓跋学士始终不忘文昭王的托付,想要辅佐自己重回金顶,这自己也是知道的。

借周将军之名,有多少是解眼下困局?有多少是为了先生自己的抱负呢?

三人退出房后,余双给陈金使了个眼色,先后从肆后出来,走向了肆后山林,约一个时辰后,见一山门,井然有序,不若一般山匪所在,进得山门,直奔中帐而去。

中帐内余双稳坐主席,陈金居左,右坐一髯须大汉。

军中操练如何?余双问道。

按先生所给四阵图操练,盘蛇阵,四方阵,追星阵,沿袭阵都已初成。髯须大汉回禀道。

吴将军,加紧演练,复兴楚国指日可待。

时机到了么?陈金问到。

应是快了,想我们随主公蛰伏多年,虽主公优柔止杀,无心再进,但作为楚国之臣,当生为楚谋,死为楚鬼。今番变数,或可借机劝进主公,吴将军主公再起之依仗,就是你手下这千余兵勇,不可懈怠。余双严声说道。

先生放心,若非将军,末将早已含冤身死,定为楚国肝脑涂地。髯须大汉面东而拜道。末将愚鲁还望先生点拨一二,还请先生,将军随我来。

说罢引二人来到校场,鸣鼓练阵。

四通鼓毕,四阵变化,初见威势。

余双对吴宏说道,这四阵,结楚地山丘地形而设,于楚地有以一当十之效,机要在于战阵之间的变化。

还请先生赐教。吴宏恭请。

盘蛇聚而困敌,四方固守寻疑,追星奔伐以击,沿袭衔枚奇计。将军多加参悟吧。

原来这十年来,归云小肆往来千余人,皆被余双留下,置于后山操演,以待天变。

这吴宏是陈金旧部,那时的陈金还叫张少敌,吴宏因出身山蛮,被诬险些身死,张少敌硬是给保了下来,张少敌也因此没少受牵连。

陈金同余双都是文昭遗臣,忠心于楚,两人一拍即合,瞒着马希广在这熊湘山野建了这山头,平日里由吴宏掌管,群峰之间山障为掩,鸟兽之声为幌,倒也无人知晓这只奇兵所在。

平素里余双陈金也极少过来,前番过来已是两月前,若非此次变故,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才进山一次。

却说这蔡从心出了房门,心下难以平静,马希崇这个名字,在他心里早已根深蒂固,一家老小三十余口,全是死在了马希崇的刀口之下,亲妹妹也因马希崇的荒淫进了楚王府就再也没了音讯,他没有一刻不想着复仇。当从主公嘴里得知马希崇有了消息的那刻起,他就知道,报仇的日子近了,他甚至都能听到马希崇被腕心时那隆隆的喊叫声。

可马希崇始终是主公的亲弟弟呀。主公,仇敌,这个选择在他的心里埋了十年。十年前,他无法作出选择,错失了报仇的良机。

他曾以为,往后已不要再做这个选择了。可十年,就像一个轮回,他又站在了抉择的路口。

是夜四人各怀心思睡去,有人迷惘失措不知前路几何,又不得不被命运之轮推搡着向前奔跑。有人心怀信念自觉一路光明坦途,朝着吞没一切的无尽权欲死不旋踵。有的人愤慨难平满眼血丝,沦为仇恨之奴的傀儡在忠孝的夹缝里痛不欲生。

次日起来,鲁行规早早的就坐在肆内大堂饮酒,待王士徒从房内出来便打了个招呼。王士徒心下狐疑,这才一日功夫,姓鲁的就坐不住了,看来这姓鲁的不过尔尔呀,略微思索便在鲁行规对面坐了下来。

鲁行规开门见山也不客套,压低了声音说道,贤弟想来已知晓我的身份了吧。

王士徒面露喜色转而笑答,愚弟不知,还望哥哥明言。

楚国,周廷诲。

王士徒心下更是狐疑,周廷诲不是传言被马希崇杀了么?便问道:愚弟曾闻将军数次进言诛杀马希萼,马希崇,这马希崇即位后便屠了将军一家,可有此事?

家人三十二口尽数被屠,确有此事。鲁行规说完装势愠怒。

王士徒仍是不信,接着问道:将军又如何脱身?

鲁行规答道:当日潭州城破,我与兵勇死战,昏死过去,醒来已是两日后,被拓跋恒所救,与其一同委身于山野藏身,后闻马希萼囚我全家,本欲图谋救之,后我与拓跋逃难至此,又闻马希崇屠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说罢拍桌而泪。

拓跋学士也在?王士徒是又惊又喜。拓跋恒是谁?天策府十八学士之首,素有智明,高郁之后楚国第一幕僚。

余双!鲁行规高声喊道。后厨余双应了一声,不一会便坐在了桌前。

老板,唤小的何事?余双问道。

拓跋,你我之事,我已向贤弟言明。鲁行规看了一眼余双,接着假意说道,贤弟王士徒,乃当今宋主之使,过来擒人的。

可这归云小肆的规矩?余双面露难色,这规矩可是我们十年前就定下的,坏了这规矩,也就坏了这一方太平。

若没有荆南高氏,这匪患怕也不会这么猖獗。鲁行规一边说一边望着王士徒。

王士徒见鲁行规松了口,立马说道:我主不日便挥师南下平定荆南,二位尽可放心。这湘楚定不会乱。

贤弟所言极是,但愚兄大仇未报,还望贤弟出力呀。鲁行规进一步说道。

马希崇就在汴梁,自我主即位已夺其爵禄。待我遣使回京,二位大仇得报,我也功成身退,岂不快哉?只是……

鲁行规心下嘀咕,这王士徒指不定还有什么幺蛾子,却只能随他,姑且看他说什么。

王士徒看了看两位接着说道:若只是俩刺客小贼,怕是不足以说动我主,为兄长报仇呀。

鲁行规心下不妙,千防万防,还是给拓跋给带进去,却也是当下无法。怒看了一眼余双,没有说话。

倒是余双把话头捡了起来说道,王将军不知还需什么,才能说动宋主?

王士徒把玩着酒盏吐出两个字,武平。

我一行四人,光杆大汉,何德何能,取这武平,这周行逢也是一方霸主,岂是说取就取的?鲁行规一脸不快,接过话头说道。

王士徒敲了敲酒盏继续说道,马殷其人在楚地素有贤名,那周行逢德薄恃傲,雄猜好杀,早已不得人心,如今只要有楚国旧将搅动这浑水,武平必乱,到时我主长驱直入,如履平地。

将军所言不虚,只是这搅动浑水,怕也不是我四人搅得动的。说话的是余双,眼里透着奸诈。

那是自然,我就想听将军一言,这浑水搅是不搅?王士徒望着鲁行规逼问道。

鲁行规直视王士徒,却不知如何作答,他早就不想染上这乱世纷扰,做个清净之人,可这乱世哪儿还有什么清净之人。

见鲁行规不语余双桌下暗推了一下鲁行规继而说道,那马希崇与周将军有灭门之仇,周将军自然乐做这搅局之人,只是这手头无兵无粮,恐心有余而力不足。

王士徒不理会余双之言,仍是看着鲁行规道,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鲁行规看此情形,如骑虎之势避无可避,应声答道,自然,自然无妨,自然……这是自然……自言自语了片刻却除了自然二字,再也蹦不出什么别的字来。

王士徒见状只道是鲁行规思索得失,宽慰到,我大宋自是将军助力,愚弟也将从中斡旋,贤兄不必担忧,事成之后功名利禄少不了将军的。

余双见言微微一笑,不知王将军将如何襄助我等搅这武平之局?

鲁行规此时也回过神来,望向王士徒。

武平与大宋之间有荆南为屏,我主不便厉兵秣马,所有行动也都只能暗里进行。不过钱粮内应皆可提供,二位大可放手一搏。王士徒诚恳说道。

鲁行规闭目不言,余双此刻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王士徒清了清嗓子说道,周行逢与张文表、王进逵、潘叔嗣等同为王希萼步卒,时号十兄弟,后南唐灭楚,十兄弟相互杀伐多半身死,惟留张文表独存,后周行逢夺了武平,任张文表为衡州刺史。王士徒望了望余双继续说道,拓跋学士智略胜我远矣,当有妙计。

张文表其人隐忍贪生,又深得周行逢信任,断不会反叛周行逢。余双无奈的摇了摇头。

三人沉默不语,余双闭目思索了一阵,接着说道,若周行逢不在了,或有转机。无奈周正值壮年,时不予我。

鲁行规闻言道,张文表任衡州刺史与潭州互成犄角之势,周行逢自然知晓其要意,就算身死也定许以厚禄,如何转机?

流言肃杀。

流言肃杀?王士徒不解其意反问道,还望先生赐教。

余双抿了口茶继续说道,周行逢雄猜好杀,虽对张文表信任有加,然其子年幼未及束发,不过总角小儿,若周将死必为其谋。

先生高才。留在这乡野之地,着实委屈先生了。王士徒奉承着余双,正准备往下劝说拓跋恒投奔宋主,却被余双打断。

我本楚地山民,幸得文昭王赏识方薄有微名,实在无心再卷入权欲之争,留守山野,清贫喜乐,了此一生足矣。

拓跋恒啊拓跋恒,我也愿守着这山野清贫,为何你总将我推向这权欲旋涡。如此想着,鲁行规不禁望了望余双却也只能隐忍不发。

王士徒此刻心中也是一阵思量,想着若是将拓跋恒带回汴梁,定得主公厚赏,得想个法子说动拓跋恒,随后开口道,武平之事,还需静待天时,春朝,春暮二姐弟此刻就在肆内,明日,我便可着人押回汴梁,替二位问候下马希崇,二位意下如何?

这……鲁行规早已知晓二姐弟的结局,此刻却一时也是难以接受。

倒是余双发话,自然,如将军所言,春朝,春暮将军明日可押回汴梁复命。

王士徒闻言道,那愚弟先行告退,安排押送事宜,拜谢二位。拱手一拜便向肆外走去。

出得肆门往北三里有一破庙,是先前约好的碰头之地,王士徒拿出信响,只听一阵炸雷,随后信响直冲天际划出一个白日里不怎么显眼的亮光。

庙外三面环山,只此庙前一路,乃小肆北上必经之处,山竹树木林立,九日为笋十日为竹,时非冬春已入秋夏这竹笋也不多见,倒是竹木绕着庙周绿郁葱葱正值茂盛。

一柱香后陆续来了四人,拱手伏地,见过王曹司。

原王士徒乃宋武德司下探事司曹司,携司卒六人,前往武平探事,明面上是擒拿春氏二姐弟回汴梁,暗里武德使王仁赡还命其查探武平局势伺机而动。

王士徒背手立于庙堂道,春氏二姐弟明日即可押送回汴梁。刘弃,刘旭明日卯时于归云小肆外候命羁押二贼。

二人领命。

王士徒继续说道,着张毅,陈情去往潭州探周行逢虚实,不可妄动好功,待本曹司处理完手头事宜便与尔等汇合,沿路留标为记。各自行事,散。

四人两两为伍各自散去,待众人散去,王士徒便盘坐大堂思索起来,该如何让这拓跋恒效命大宋,如何借周廷诲之名搅动这武平。而这武平也注定难以太平了。思索间不觉已过半晌,王士徒口舌干燥,腹内也一阵隆咚,便起身向归云小肆走去。

回到肆内也不见鲁行规等人,便叫了些酒食吃完回房了。

却说这鲁行规待王士徒走后,便将余双叫进了后堂房内,进房刚座定便怒冲冲的指着余双说道,拓跋恒,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借周廷诲之名,这王士徒定会让我搅这武平之局!

拓跋恒扑通一声跪下,主公!臣万死!

你……你……鲁行规气煞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屋外陈金闻房内动静推门进来,见拓跋恒跪伏在地,自个也连忙跪在鲁行规身前道,主公息怒。然后对拓跋恒厉声说道,主公向来儒雅豁达,未曾见过主公如此动怒,尔行何事,竟置主公于怒海,尔可知罪?!

拓跋恒闻言三磕其首,伏身贴地道,臣本湘楚野人,幸得文昭王赏识,方得浮名于世,感念先王恩德,臣不慎惶恐,唯愿效诸葛武侯为我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文昭王弥留之际,着我尽心辅佐主公,主公聪颖厚德,善思多恩,实万民之福,然臣才薄未能保主公于宫阙,亦不能扶我楚于将倾。臣早该万死以随文昭王架前,然幸得上天垂怜,再遇主公,臣此生唯愿不复负文昭王之托。主公问臣是否知晓,臣不敢欺瞒,随主公隐匿于此十年,主公安于清乐,无再进之心,实乃臣之过,臣意借此事劝进主公,早已报必死之心,还望主公不负先王,不负社稷万民。臣领罪,愿主公重责。

拓跋学士请起,你知我心善,断然不忍责罚于你,然我也不愿不想再为宫阙所困,不愿再徒增杀戮。学士莫要逼我,我就想守着一方清净,平淡而来,平淡而去,若浮云垂柳,应四时变化,伴与山水,远尘嚣故国。闻余双之言,鲁行规怒气全消,可是这权欲之争他着实不再想染指了。

主公……说话的是陈金,陈金也三伏其首道,臣张少敌,生为楚人,死为楚鬼,当年叛乱,臣未能帮主公御敌保国,是臣下无能,万幸能于乱军中保主公隐居于此,然故国旧土,臣无一日不想再战主公架前,以抵臣过之万一。臣时常在想,若当日臣身死潭州,也好过日日受这悔恨之苦。臣有罪,愿主公重责。

你们这是逼我!鲁行规声音颤抖,虽然知道他们是在逼自己,可再也怒不起来了,那场变故,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

还望主公三思。两人又是三伏其首再劝言道。

鲁行规心中万千感慨,想到张少敌与众将士,于乱军中奋勇保他出逃的样子,想到叛乱后离开潭州拓跋恒初见自己,哭得像个孩子的模样,想到周廷诲为了守着自己,最终守来全家被屠时,那失魂落魄的眼神。

你们都退下。鲁行规眼中噙着泪水,这是他的抉择,在众人希望与自己希望之间的抉择,是生抑或死。

主公三思。二人再拜再劝。

我……依你们便是。鲁行规已经做出了选择,但这真的是他的选择么,鲁行规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晓得,不能再负他们了。

臣叩谢主公。二人依旧伏地。

你俩起来吧。鲁行规将二人伏起。

臣有一事告知主公。余双起来后恭手说道。

我想一个人呆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你们先出去。鲁行规现下心乱如麻,哪里还听得下什么话。

余双本想将后山奇兵之事告诉鲁行规,当下被鲁行规止住,心想晚一两日也是无妨,最重要的是主公现已经决定复楚了。便与陈金退出了房门。

二人走后,鲁行规心乱如麻。这狂乱之世,究竟何时是头。闻王士徒之言,宋主欲山河一统,迟早都是要来这湘楚的,自己也就该身退了。可拓跋他们总念着先王兄之恩,妄图复辟楚国,这螳臂当车之事,即便是复楚成功,又何能挡住中原百万雄兵。罢了,罢了,债终是要还的,哪怕只是为了个虚妄的希望。

话说这春氏二姐弟自来归云小肆后倒也算是安分,除了二人眼高于顶不易相处,也就春暮好几口水酒吃食,平日闲暇总喜在后厨酒窖贪杯。

卯时初刻刘弃,刘旭二人便从薄阳中行来,转眼便到肆前不远处,初秋天光得早,此时天色朦胧中已能窥物。

二人是本家兄弟,刘弃年长为兄,刘旭短了一岁为弟。二人擅刀,刘弃长刀为阳主攻,刘旭短刀为阴主守,阴阳双刀,攻守相辅,在武德司颇有名气。

哥哥,这春氏二姐弟,桀骜嗜杀,鬼诈凶狠,我二人此番押解恐是不易呀。刘旭习惯的背手持刀说道。

刘弃长刀本双手握住,横于双肩,此刻左手松开,长刀划出一道亮弧,右手把住,抗在右肩,左手伸向怀中掏出一枚银针道,任他十三太保在世,被这银针一扎也只得酥软无力,任人摆布,弟弟无忧。

常言道,言者无意,闻者有心,初秋清爽,又是卯时初刻,山野间万籁俱静,但凡丁点声响都传得极远,二人说话声音也不大,但随风而漏,恰就被醉酒烂醉在门前马厩的春暮给听了去。

春暮一个激灵,霎时清醒,悄摸摸顺着马厩矮栏,就着稻草,爬向了肆内,一路小心的窜进了房。

这春暮前脚刚进门,王士徒便从房内出来,走向肆外,跟刘家二兄弟交代了一声,让他们守在肆外见机行事。自个回肆内坐在大堂,等着鲁行规下来。

这春暮进房后拍醒了春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姐姐,有人来擒我等,人已在肆外耽搁不得,我等须速逃。

春朝瞬间清醒,抓起床头衣物披上,拿上软鞭,轻轻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四下无人。

此时春暮也将短枪拿在手中附耳听着门外声响,门外倒是异常安静。

春朝使了个眼色,二人轻声从窗户爬出,借着晨色消失在了山野之间。

半个时辰后鲁行规从房内出来,见王士徒早早候在大堂,知是何事,使了个眼色,王士徒便进了鲁行规房内。

刚进门王士徒就开口说道,兄长顾虑,为弟亦知,不会明上在归云小肆拿人,只需兄长吩咐二姐弟去市集采买货物,给些银钱,我的人自会处理。是时兄长再与众人说,春氏二姐弟携款潜逃,便无人疑心。

甚好。鲁行规闭上眼答道。

王士徒一脸笑意望着鲁行规。

鲁行规睁眼时正对上王士徒的笑意。

请。王士徒说道。

此时?

我已着人候在肆外。

两人走出房门,王士徒向大堂走去,鲁行规走向了春氏二姐弟的房门。

咚咚。不见回应。

咚咚咚。不见回应。

咚咚咚咚咚。仍是无人回应。

王士徒心下生疑,还未待鲁行规说什么,一下就窜到门前,提腿就是一脚,踹开房门,只见房内空无一人,窗户大开,心下不妙,窜窗而出。

王士徒出窗追逃后,鲁行规便将余,陈,蔡三人叫到了房内相谈。

  方一盏茶的功夫,王士徒从小肆门外进来,随行的还有刘家二兄弟。王士徒直奔鲁行规房内,见四人都在,拱手道,见过诸位。只是不知周将军何意,答应王某之事可曾变卦。

  放肆!说话的是蔡从心。

  余双拉了拉蔡从心的衣袖,接着说道,士徒稍安,春氏二姐弟脱逃之事我等绝不知情。

  那春氏二姐弟有通天耳目不成?

  我等确不知情,此事定给士徒一个交代。鲁行规说道。

  如何交代!王士徒得理不让。

  这肆外之路除往北入城,就只有后山一路。将军追出去可有线索。鲁行规问到。

    线索已被抹去,无从知晓其二姐弟去向。

    余双心下想,入城人杂多变故,二姐弟多半是逃往后山再谋去处,开口便道,我等分头行动,王将军一行向北,往入城方向沿路探查,我等熟悉这山野,便往后山搜索,离小肆向北三里处有一破庙,寻到后响信为号,于庙中碰头,如何?

    只得如此,周将军大仇能否得报,还得看将军自己。说完王士徒携刘家二兄弟北上而去。

  且说这春氏二姐弟从小肆逃出来后,确实是直奔后山而去,想着躲些时日,再谋后路。山中云雾缭绕,也不知走向哪里,一路前行唯恐后有追兵。一顿饭的功夫只见山路两侧窜出十余人,山匪模样手持刀枪,二人自知不敌,只得被一行押入一座山门之内。

  禀将军,抓到两个探子。中帐内一小匪报道。

  账内将军正是吴宏。人呢?

  此时正押在账外候着。小匪答道。

  押来。吴宏放下手中兵书道。

  二人早被缴械,伏手绑在案前。

  你二人姓甚名谁,所为何事,速速报来,若有隐瞒定斩不饶。

  春氏二姐弟互相看了一眼,姐姐答道:奴家春朝,弟弟春暮,本汴梁人,因惹怒权贵,逃难至此,本欲安身于湘楚,奈何仇家一路追杀,我姐弟无奈入山保命,误入大王寨门,还望大王宽宥。

  吴宏看春朝说话不似虚假,但此处机要又不能为人所知,默想片刻说道,叫我将军…你二人现可有去处?

  春朝闻言,心下暗想,此处山深树绕,来时见这山寨中有上百之众,若能庇佑于此,再好不过,于是答道,我与弟弟逃难至此,还未有落脚处,若蒙将军不弃,愿在寨中,洗衣浣纱,做饭缝补。

  春暮闻言也说道,小的愿为将军马前卒。

  王士徒一行三人走后,余双跪伏在地,说道,主公,是否还记得我们初避于此,随行的一众将卒。

  自然记得,当初随我等剿灭山匪后,着尔等遣散归乡,难不成……。鲁行规此刻心中大概明了余双昨夜所言之事了。

  臣该死,欺君罔上,请主公赐死。

  事已至此,虚幌之言就不必再说了。鲁行规提高了声音说道。

  蔡从心,陈金闻言也跪伏于地,主公息怒。

  臣有违王命,并未遣散众将士,置于山匪山门养兵,现已逾千人。

  知道了。鲁行规压着内心怒气说到。

  此番寻人,众将士可用。臣借机调开王士徒一行,便是此意,但恐其埋有暗哨,众将士可以山匪之名展开搜寻,自可无虞。余双进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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