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John在221B迎来了他回归后第一次短暂的沉眠。
吸血鬼没有梦,原本就是死者的他们只会恢复成一具冰冷尸体。但现在,切断与现世联结的John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块黑暗之地,脚下不是坚硬的土地,而是窸窣的蛇虫。黑色的毒蛇用头蹭着他的裤管,尾巴亲昵的在他小腿和脚面窜动,虫豸发出细碎的响动,围绕着他不肯离去。John看到他的双脚缓慢沉入它们中间,这让它们更为兴奋的聚拢过来。
他抽出一支脚,像墨汁一样的黑色吸附着它。
时间不多了,John想。这是每个初生吸血鬼第一次沉眠时都会见到的情景,这也曾是他最恐惧的情景之一。他曾经无数次被这些黑色的怪物们包围吞噬,看着自己一寸寸的沉到它们中间,成为它们的一员。他以为自己再不会看到这些,可是如今他重新站在这块荒芜之地——Mary给他的那颗人类的心果然已经粉碎消亡,他将一天比一天更像吸血鬼,一天比一天更渴求活人的鲜血,他更适合离群索居,或者跟他的同类们生活在一起。
John不无痛苦的想:也许Moriaty没有烧掉Sherlock的心,但是他摧毁了John的。Sherlock的死,让John身为人类的那一部份跟随而去。
醒来的时候John听到了Hudson太太急切的敲门声,那个爱操心的好房东似乎已经惊动了不少的人。John用人类永远不能达到的速度打开门。门口的确有好几个熟面孔,站在最前面的老妇人激动的抱住了他,谴责他,念叨着“好男孩,你终于开门了!”,眼眶红红的快落下眼泪。
John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他带着歉疚给了Hudson太太一个温柔的拥抱。
老太太在他怀里打了一个寒颤:“天啦,John,你冷死了!”
这句话让John迅速放开了她,并退后两步,他舔了舔嘴唇:“我没注意,Hudson太太,我想我忘记开暖气了。”
John能感受到房东太太担忧的眼神,他却不敢再看她,这会让他更加羞愧。他手足无措的转身去拉开窗帘,在阳光落进来的那一瞬间,他退后了一步让自己沉回阴影里:“Hudson太太,”他说:“我想搬出去。”
好心的房东太太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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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rey Dewar死了。MH
谁?SH
参与你死亡游戏的杀手。在监狱劳作区里被人用小刀切断了颈动脉和喉咙。MH
有发现?SH
目前没有。MH
无聊。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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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croft把手机搁到一边,专心致志翻看这份关于Corey Dewar的资料。这是第一个落网的参与Moriaty和Sherlock游戏的杀手。他在Sherlock死后第三天就被在个廉价的汽车公寓里被逮到,跟着被扔进了监狱。Corey Dewar的罪名有不少,足够他将在监狱里蹲上一辈子。但是他现在死了,因为狱友间的龌龊而死于报复性的谋杀。这在监狱里是件出格但却不太特别的事儿,所以他的死就跟个石子落到水里,水面简单泛起几道涟漪就消失无踪。要不是他是“Sherlock死亡”的相关人士,Mycroft甚至不会翻到这份文件。
他翻出那个杀掉Corey Dewar的家伙的资料——Harry Kent——一个才不久因为砸破了一个人的脑袋而进监狱的混混。照片上的Harry削瘦,脸色苍白看不到血色,双眼黑幽幽的没有神彩。他很年轻,才21岁,父母双亡,没有其他亲人,有吸毒史。Mycroft可以从他那张对未来毫无希望的脸上解读出很多东西:一个失足青年,整天混迹于灰色地带,用不可告人的手段谋生,冲动,不安于现状。但谁也没有想到就这样的家伙,在进了监狱以后很快就发了疯干出杀人的事儿:他因为Corey Dewar在餐厅里打翻了他的盘子而怀恨于心,终于在洗衣房里将自己的怨恨全部发泄在了Corey Dewar的脖子上。Harry在入狱前甚至连Corey Dewar是谁都没听说过,如果Corey Dewar的死没有任何猫腻,Mycroft能肯定那个年轻人得为他这次冲动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联系。Mycroft拧着眉想。Harry Kent可以被收买,但Corey Dewar的仇人也不少。他向后翻着资料,后面是三个与Corey Dewar有过节并在同个监狱里的人物,但他们都不可能与John Watson产生任何关系。Mycroft不得不承认上次跟医生不太愉快的会面就是让他如此犹豫的主因。他跟他兄弟一样擅长分析和看透一个人,Mycroft从好医生身上看到了可以称之为糟糕的东西——危险而沉默的愤怒,但医生的过去和现在又是那么清晰的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如同这份详尽无比的资料一样。
Mycroft用手指轻柔的划过自己的鼻侧,他把手上的资料收纳起来——他答应Sherlock照看那位好医生,而他的探子们正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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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len Wood一边在脑海内翻动John Watson的资料,一边像只捕猎的野猫在黑暗和建筑的阴影中穿梭,他缀在John后面,为自己抓到这位好医生的马脚而蠢蠢欲动。
就在昨天,Arlen还把这次任务当成一个假期。他跟之前几个监控过John的特工一样,对John抱着一份同情怜悯之心:他们一致认为这位平凡的军医是个让人乏味的目标,托他前室友Sherlock Holmes的福上了MI5的名单。并且也因为Sherlock Holmes,现在生活一团糟:几乎每天晚上John都会到酒吧买醉,深入疯狂扭动的人群,直至全身酒味和脂粉味的回到家倒头就睡。不过也许是裙带关系的原因,即使Sherlock死后上头那个人也没有放弃对John的监控。
在酒吧这样的环境里盯住一个买醉甚至买春的醉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迷离的灯光和跃动的人群总会让人眼花缭乱,酒精、女人和嘈杂的声音分散着Arlen的注意力,如果不是Arlen过目不忘的本事在特工中出类拔萃,他也不会发现自己的目标与另一个与他十分相似的家伙,在他眼皮下上演了一出交换身份的诡计。甚至现在还傻兮兮的盯着那个假的John Watson背着他抱着个火辣的妞儿放浪形骸。
Arlen不敢想像John到底用这种或者别的方式从他们眼前溜走过几次?一次?两次?或者更多次?他的动作显示他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干,甚至他还有同伙。那一瞬间Arlen为John愚弄了他和他的同事而不太愉快,但只是一瞬间。“轻敌”是个任谁都会为之懊恼的词, 他们早该想到能进入Holmes视线的人,必定有他特别之处。
他前面的医生如同天生就应该悠游于夜晚的幽灵,他在黑暗中穿过一道道门和走廊,Arlen得打起十分的精神才能跟上那个个头矮小的男人。跑得快的短腿,他两脚交替的频率该死的到底有多快?Arlen无可奈何的想。他打开John刚才穿过的另一扇门,却发现自己被带回到了幽暗的巷道,而John已经消失无踪。
失手了。Arlen叹息。这可是他特工生涯中一次难得的经验——被个外行人KO了。
“你在跟着我。”一个声音冷不丁的打断了Arlen的思絮。他遍寻不着的John Watson不知什么时候从左侧面墙的阴影里出走出来。街灯的薄光让阴影沉重的凝固在他脸上,他的唇线坚固紧绷,眼睛幽深无光。Arlen瞪着他,不禁的为对方能无声无息出没在他周围的身手惊叹。
“你跟了我快一周了,先生。”John打量着Arlen,他顿了一下,皱起眉头:“你是Mycroft的人。”他用的是肯定句,语气生硬:“帮我谢谢Mycroft的关心,但他没必要为他弟弟的一个室友动用太多的国家财产。”
“但这不包括你在策划些别的什么事的时候,Watson医生。”Arlen道。Arlen不意外John清楚Mycroft对他的关注,他决定摊牌:“上头让我们随时报告你的一切举动,如有必要可以采取一些适当的对应措施。”他遗憾的说:“我手上关于你的所有报告都说你非常正直……嗯,正直的让前一位盯着你的同事抱怨你甚至没有让他有机会冒充成个陌生的好心人将喝得烂醉的你送回家,所以他在无聊得快发疯以后申请换了一个新的工作。”
John抽了一下嘴角,Arlen不认为刚才好医生是在笑,那更像是个嘲讽。
“我们所有的人都相信你。”是的,相信你足够平凡,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我们所有人好像都错了。“事实上你给了我们一个假象,一记耳光,你和你的同伙还千方百计的甩开我们后暗地里行着不可告人之事……Watson医生,头儿很重视你。你是个好人,我们都不想看到你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
也许是光线的原因,Arlen觉得在他说完这句话后,John原本应该有些透明的蓝灰色眼睛变得深邃,好像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浸了进去。Arlen眨了两下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但是John垂下了眼睑。他看着地面:“我什么都没有做。”Arlen刚才说的话好像打击到了他,他的声音破碎又疲乏:“告诉Mycroft,我只是心烦。出来喝点酒放纵一下,也许酒喝多了,会找个女人安抚我……这算不了什么,我需要人体的温度来忘记一些东西……”他叹了口气终于抬起眼睛,蓝灰色的,并假笑了一声:“也许你今晚愿意陪陪我?”
“我可不介意。”Arlen抄起手冲他挤眼睛:“头儿说你是个好相处的人,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喝几杯酒,聊会天,试着成为朋友。”
John没有回答。
Arlen微笑。小小的胜利感涌出——就是这样,将军。被医生耍了的愤懑消散了一些,他看着John,有些恶劣地期待他新一轮的挣扎。
“你可以期待下一次,但今天不行。Arlen Wood。”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突兀地插入他和John Watson的对峙,对方有着奶油一样细腻柔和的嗓音。
说实话,Arlen的确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们那位对雨伞有着独特偏好的上司,但事实是那位Holmes正站街道的另一边,单手支撑着雨伞,带着无往不利的假笑,如同狡狐一样看着他。
Arlen瞪大了眼睛,同时在上司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出噤声动作时闭上了嘴巴。
“Arlen Wood。”他的上司叫他的名字,比平时更柔软,好像蝴蝶翅膀朴棱在敏感的皮肤上,还带着一种回肠荡气的余韵。他缓步的走近Arlen,盯着Arlen眼神在灯光下闪动着迷离的碎光,轻松的瓦解着Arlen的意志:“忘记你曾经见过我,Arlen Wood,”他警告般的重复了一遍Arlen的名字:“而且你也没有在这里见过Watson医生。他还在酒吧里跳舞。现在,回去,守在那儿,等着他玩个尽兴,然后跟着醉醺醺的他像往常一样回家。”说完他不再看Arlen,对着自他出来就一声不吭的医生点点头。John越过Arlen走向Holmes,Holmes在近到只有半步距离的时候转过身与医生平行,他们的动作传达着一种无声的默契,紧跟着他们并肩消失在街道深处。
Arlen在近一分钟以后才在夜间冰凉的空气中打了个机伶清醒过来。他摇摇好像还没从突然见到上司的冲击中恢复的晕沉沉的脑袋。发现理智一分为二——跟上去!回去!两个截然不同的念头在脑海里横冲直撞,相互冲着对方嚣叫。Arlen揉了揉前额,意图把这莫名而来的疼痛甩开,但似乎没有什么作用。真他妈的诡异,原来John是头儿的人。同行?或者是别的什么?Arlen停止思考——他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阻碍着他继续想下去,还有个细微的声音一直在警告他:好奇心是可以杀死一只猫的,Arlen Wood。
好吧,至少这能解释为什么没有任何报告提出John Watson有问题了。Arlen最终还是屈服在生理和心理同时带来的暗示之下——他选择忘记这次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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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嗅觉还算灵敏的小崽子。”Snow有些厌恶地说。
Arlen Wood认识的那位Holmes当然不可能碰巧出现在那里,但这正好让Snow这个老吸血鬼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和John并肩走在去他们今晚目的地的路上,Snow不动声色打量John,但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那个特工需要我帮你处理吗?”
“你已经处理了。”
毫无作用的仁慈,Snow眼角余光扫过John的头顶,有些不屑。还是太像人类了。
“你知道他的名字。”John没有察觉Snow的想法,但他的问话却直接了当的让Snow所料未及。
“我有些有用的渠道。”Snow回答:“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告诉你怎么使用他们。”
John没有急着说话。Snow有恃无恐透露出的“他的手脚已经渗入Mycroft的网络”这个信息让John有些惊讶。他侧昂起头,Snow那张与Mycroft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挂着跟Mycroft如出一辙的假笑。一个糟糕的预感从John脑子里一晃而过,击沉了他的胃,但在他想抓住它的时候,却什么发现它已消逝无踪。
“你想干什么,Snow?”
“这不是对一个帮你解决了麻烦的同族说的话,John。"Snow说。John表露出的刺探和拒绝已经超过Snow容忍的底限,他低头盯着John的眼睛,一字一句:“John,你已经回来了,这就是一切。”
John跟Snow短暂的对视片刻别开了眼睛。自从Sherlock死后,沉默成为他使用得最多的利器,对任何人都是。
“你一点都不像Mycroft,那个Arlen Wood真不应该把你们搞错。”
“那真遗憾。看来他并不太了解Mycroft Holmes。”
“的确。”John闭了一下眼:“但在今天来说,这是件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