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婆婆,妈妈?

我的婆婆是个地道的乡下人,不只住在乡下,还没有丁点文化,用最普通的话来说,那叫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再确切些说,她只认识三个字,就是她的名字。

初见婆婆,是我和黑猫领结婚证时第一次去婆婆家里。坐在家里的土炕上,婆婆从玻璃窗上看到黑猫带我从那个宽阔的院坝走进来,赶忙跳下地从屋里走出来招呼道:“快进家,快上炕。”一句话驱走了我初来乍到的陌生感觉,和婆婆的婆媳亲情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是年,我和黑猫学着做呼市热焙子卖早点为生,秋收后的婆婆从乡下赶来看我们。婆婆到的时候,正赶上我和黑猫烤焙子卖早点忙得不亦乐乎。等到买早点的最后一拨人走光,我专门给婆婆烤的咸焙子出炉了。

手捧着热乎乎的焙子,婆婆却边吃边抹起了泪:可怜我这两孩子啊,就靠烤这么点小饼过生活呢。黑猫说,妈你可别看就是个小饼,来钱可快了,我们生活好着呢。婆婆吃着饼没再说话,我和黑猫对视一眼心下都明白,她老人家心里明镜似的亮堂,不信呢。

中午,黑猫起好第二天烤焙子用的面去肉铺买了条羊腿,说是给婆婆改善一下生活。别看婆婆养了十多只羊,但那是为了换钱买些油盐之类的零用所备,并不会自己杀来吃肉。

有一次,婆婆在赶集的时候,看到人家卖炖羊肉的锅临街摆着吆喝叫卖,直看得口水都流到嘴角外了才醒悟过来,又赶快吸溜回去使劲咽了进去。她向我们描述这个场景的时候,我跟黑猫禁不住面面相觑。

黑猫买回的羊肉进锅的时候,婆婆说了一句,肉那么多削下来些包饺子吃啊。我说别了,咱们就肉大些吃吧。

捞完沫子放了调料盖上锅盖,竟然发现婆婆又在那里抹眼泪,不禁心慌道,妈我说错什么了吗?婆婆吸了一下鼻子说,没有,我去你大哥家吃过一次羊肉,你大嫂把羊肉剔成干骨头才炖了,你看看你不会过日子,妈觉得心酸。说着又抹眼泪,看得我也心酸起来:一条羊腿竟会让婆婆有这么些感慨。

吃过羊肉婆婆一晚都没住,坚持要回家,怎么留都留不住,说是家里的猪没人喂,眼看过不了多久就能杀猪了,公公不会喂猪是要掉膘的。

送走婆婆,我跟黑猫隔了饭桌对坐着唏嘘不已,婆婆一生命运多舛,帮助她的母亲养育大了她的弟妹们之后,又独自养育大了黑猫姐弟六人,老了依然无缘享福,至今仍在艰辛操劳着。

这天我上街采购回来路过十字路口的菜摊,卖菜的小霍告诉我说,你婆婆来了,找不见你家了。刚才来我这里问路我指给了方向,不知道她现在找回去了没有,你快去看看吧。

我不信道,别开玩笑了,我婆婆才走不到一周,怎么会又来?小霍一本正经地说,真的呀,还背了一袋子东西呢。我赶忙往回赶,到焙子店门口把车子放好从窗户上一看,我就看到了婆婆的身影,果真是又来了呢。

黑猫说,婆婆从乡下背来一袋子白面,说是让我们烤焙子用呢。我听了这话,看看黑猫,又看看婆婆,一时无语。

其实,烤焙子用的白面也是有质量要求的,质量适中烤出来的焙子才会酥中带些面粉的筋道劲,乡下加工出来的面根本烤不出这样的效果。而且我们几乎两天就用掉一袋面,生意好时甚至一天就用完了一袋面。

可怜我的婆婆远天远地以六十多岁的苍老之躯硬是从家背了一袋面来。心想让她以后千万别干这傻事了,可一想再想都想不出该怎么跟好心好意的婆婆说明白这事。

我这里正琢磨呢,婆婆又说话了,城里的面可贵呢,你们烤焙子用得着,回去等我有空我再给你们送些来。

……

无语泪凝噎,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隔天街上有集会,早上卖完焙子起上第二天用的面后,我跟黑猫还有婆婆一起出去赶集。

在一个不起眼的摊子上看到一件浅紫色的羊毛衫,吊牌上写着,只此一件,仅售30元。我一看,尺码正合婆婆的身材,样式还算不错,就跟黑猫做主给还价20元买了下来。婆婆啥也没说装她包里带回去了。

春节的时候和黑猫一起回乡下婆婆家过年,下了班车去小卖店买调料的时候,卖调料的大婶对黑猫说,你媳妇给你妈买了件羊毛衫,你妈高兴得不得了,整天穿上四处转悠,见谁跟谁说,这是我四媳妇给我买的羊毛衫,好看吧。

听了这话,我的脸刷一下红了,心下不由地惭愧不已,其实那件羊毛衫,只是因为标价特别低,又只有那么一件大号的了,我才买了给身材高大的婆婆穿的。没想到这么一件廉价的衣服,却让婆婆如此当回事地感动不已。

想到一生勤劳节俭的婆婆做饭都很少放调料,我和老公干脆一鼓作气买了够吃一年的调料带给婆婆。

到了家我们把带来的糖和瓜籽调料什么的从包里拿出来交给婆婆的时候,婆婆边接着东西边眼里闪着泪花颤颤地说,唉,这两娃不会过日子,回家你们回来就成,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呀?就是这么简单的责怪,每次都会让我和黑猫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过去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的母亲才有伟大的母爱,只有自己母亲的爱才会让我感动。

其实,有了婆婆以后,我更多地感受到,婆婆的爱,一样伟大,不管这种爱是以什么形式表现出来。

虽然婆婆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听着能够朗朗上口的教诲什么的,也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传世之举,但她一样在儿女甚至在我这个儿媳妇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不可替代的印象。

母亲,虽然各个都不一样,但是,母爱,却是如此地如出一辙。

诚愿天下所有的母亲,都能够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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