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垠的稻田,在秋日的醇厚气息中,预示一个丰收的到来。
“沉甸甸的稻穗,像不像就要被砍头的人犯?”立夏老爷子最后一次立在祖辈生存的这块熟悉的土地上,对身后的我说。
“这个……不能这么说吧。五谷,天生就是要被人吃的——当然,牲口也能吃。所以,怎能不挨刀呢?人却不一样,未必就都要被杀头。被杀头的,只听说血能拿来治病,却也不会被人割了肉去吃。当然,人饿极了,易子相食也是有的。比如有天灾人祸,哦,也确实不是久远的事情——的确是死了很多人。这样看来,庄稼岂不更是要被吃的么……”
立夏老爷子却不肯听我的啰嗦,背着手,自顾往村里走去。
从他远去的背影中,我怎么都觉着他不是被遗弃的,而我和田村里更多的百姓,才是被遗忘与被遗弃的。
立夏老爷子要离开田村了,带着华家老店一起离开田村。
华家,田村最早的住户,历代繁衍,盘根交错。她是古朴的秦砖,她是堂皇的汉瓦,她是南度的衣冠,她是盛唐的诗歌,她是崖山的士子,她是破贼的先生……
华家,离得开么?
其实华家的人一直在悄悄的离开,田村人总是会在蓦然想起的时候惊呼,啊呀,那个华某某,不是好多年都未曾见过了么?那么好的一个人,去哪了啊?
是啊,消失是瞬间的,沉默的。而后,逐渐被遗忘。遗忘到偶被提起,也是含糊的印象,说不清,道不得。
我不知道,华家会不会把宗祠里的牌位也都一并带走了。我曾经远远眺望过宗祠中密密麻麻的牌位,似乎隐约看到牌位上那些“明德”、“立命”、“求真”、“尊严”、“廉耻”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