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犄

从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星球上,有一片残存的森林。

从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森林里,有一只犄角上长着树叶的鹿。

她不知道森林外的世界,便就这样,拥有了世界。

晴朗的日子很多,她喜欢伏在柔软的草地里,只露出一半犄角,树叶在阳光下闪烁。偶尔伸一下懒腰,惊得草尖上的蝴蝶飞旋。

花开花落,波澜不惊,她喜欢这样的生活。

一棵古树被繁花层层围绕,那是她的朋友,这个森林里唯一一个,能够听懂她的树。

“你一直这样站着,不会厌倦吗?”

“很久很久以前,当我还是小树的时候,每一年的成长都能让我看到更远处的世界,因此,我渴望着第二天的来临,就这样,一秒又一秒,明日复明日,便是一百多年,庆幸天空上时而有鸟飞过,才让这个世界不那么令人讨厌。”

鹿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半被树叶遮挡,另一半,是一片空旷而澄净的蓝色。

大树发出“沙沙”的笑声。

“天空再大 ,也会有看厌的那一天,不过你及时出现,我看着你在我周围嬉戏,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任凭你拍打我的枝丫,从那时起,风景,便是天空,鸟儿,还有你。”

“那我会每天和你一起玩。”

大树发出“沙沙”的笑声,不言不语。

他站在这里的日子实在太久,百年风雨,不过是过客,更何况,这眼前再渺小不过的一只鹿,他还能看着她多久……

他不再想,从她出现的那一天起,他便祈求日子能够过得慢一些,再怎么说,这都是几百年来,他遇见的第一只鹿。

鹿伏在树的脚边,树自顾自地摇头晃脑。常常,一天的时光,就是这么过去的。

突然有一天,森林里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大树想把鹿揽入怀中,却立马意识到这样做有多危险,他只能看着鹿四处逃窜。

“沿着这些树叶一直向前走,你会看到一个山洞,你快去吧,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

这是大树能为鹿做的一切。

鹿摇摇晃晃地前行。

她终于能睡上一个好觉,虽然雨声依旧嘈杂,但至少,没有倾盆而下的雨水朦胧她的双眼。可是黑夜依旧寒冷而漫长。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她吓得闭上眼睛……

雨停了,她惊喜地跑出山洞,想立刻去看看古树,但地上的树叶却被大雨冲走。她不太能记清回去的路,试探着向前,却只是不停在原地打转,就这样……一直到秋天。

万木摇落,金黄的树叶一直蔓延到鹿的脚边。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拼命向前跑去,由于跑得太急,她的犄角挂到了身旁的树,她拼命一挣,却折断了一半犄角,而她,已顾不得这些……

她终于看到了大树。

这次,大树没有发出沙沙的笑声,因为,他的树叶几乎已经落完了。

鹿伏在树的脚边。

树依旧不言不语,他不再想失去鹿后的种种,他知道,只要她今天还在,便是美好的。

不过,从没有人知道,那半折断的犄角,后来长成了一棵树。

从没有人知道, 那棵古树,曾经也是这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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