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晚课后的第十五分钟,我小心翼翼的跟随着他穿过夜晚灯火尚明的校区。路边的灯光从繁盛的叶子里照耀下来,他的背影在夜色中忽明忽暗。从系楼到综合教学楼后面的马路再经过第二食堂就到了教师公寓,全程步行需要三十分钟,他应该一个人住在三单元一号楼五楼,上楼需要五分钟。等他上楼,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楼下看着手表上的时针滴答滴答的挪动五个小格,抬头恰好看见五楼的灯亮起,长舒一口气然后默默的离开。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尾随他回家变成了我每天的必备功课。
短发,泛白的条纹衬衫,微笑时眼角的鱼尾纹,常常沾有粉尘的修长的手指,富有磁性的声音。关于他的一切统统使我着迷,很多次我都借问题之由接近他然后站在一旁看他蹙眉思考的样子。其实和拉普拉斯,傅里叶的变换相比,我更想和他谈谈心事,聊聊昨晚的梦,或者说说今天天气也不错。可是这些我们从来都没有过,很多次我都欲言又止假装认真的听他讲无聊的公式计算,很多次我都梦见自己跟他表白。有一次大家在宿舍里聊起他,舍友C说“我听说王老师好像结婚了啊,只不过他老婆在外地工作。”对于这样的传言,我从来都不信。如果他真的有老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去打扰他的。
今天晚上他走的特别急,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快到他家楼下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女子远远的就笑着迎上去,挽住了他的胳膊。那个女子披肩长发,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身材也很好。我躲在墙角偷看,月光和灯光交相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女子有浅浅的酒窝和明亮的眼睛。他们说了好一会话,女子突然踮脚亲吻了他,我立马红着脸贴在了墙上,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羞愧难当,脸像被炙烤一般火热,滚烫的眼泪在脸上像千万条细小的河流一般竞相流动。再看时他们已并肩上了楼,过了五分钟五楼的灯照常亮起。
恍恍惚惚回寝室以后,舍友A不在,应该和男友还在操场缠绵,舍友B平躺在上铺敷着面膜和从未露面的异地男友煲电话粥,不是发出咯咯的笑声。舍友C在桌子前埋头写作业。大家都在自顾自的忙着,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质问,这样是最好的,她们没有发现任何异样。默默的洗漱,上床睡觉。晚安我的老师。
②
她回宿舍了,我假装学习,转身拿书的时候看到她眼睛红肿,脸上还有泪痕,我好像知道些什么又不完全知道,所以觉得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这学期开学以后,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上别的课都在最后一排睡觉玩手机,只有上张老师的课时她会主动请求和我坐在第一排,然后木讷的看着张老师。偶尔老师算完题目转过身子看我们的时候她会立刻害羞的低下头,一副认真记笔记的样子,笔却不由自主的在书本上乱画符号。更令我诧异的是下课以后她居然会拉着我主动去找老师问题,而当老师讲解的时候,她又目不转睛的盯着老师看,仿佛答案全在老师的脸上一样。下课以后也不立刻回宿舍追剧了,总是过半个多小时才回寝室,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干什么。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写完作业准备睡觉的时候,听到她在嘀咕些什么,我蹑手蹑手凑上前去才听见她说的是“张老师,我喜欢你。”我被吓的目瞪口呆,她居然喜欢那个留着寸头,张口高斯闭口拉普拉斯的老头子。也就是从那天起我才理解了她那些怪异的行为。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暗恋的男生H,男生可能有天生的探索欲望,为了一探究竟,那天晚上下了张老师的课以后,在H的怂恿下我们决定跟踪她。我们惊奇的发现她居然也在跟踪张老师,而且总是等张老师上楼以后她在楼下抬头仰望几分钟再离开。
我看着H,H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淡淡的跟我说“别管了,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说罢便潇洒的转身离去.看着H渐行渐远的身影我居然有点佩服她,至少她为了自己的爱情偷偷努力着。
张老师的私生活我们都不了解,但我听师姐说张老师是有老婆不过一直在外地工作很少有时间回来,所以大家都以为张老师单身。有一次我故意在宿舍这么说,但她好像完全不信。几天前H突然告诉我“她的事我解决了。”“啊,为什么?你不是说不管的嘛”我问。“因为我喜欢她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犯错误呢。”H轻松的说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她?”我立刻问了一句。“她也不知道。” 他突然一本正经的说。原来对任何人而言,喜欢一个人都是一个不能说出口秘密。当时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股热血直接冲到脑子里让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至于他怎么解决的我没问,我想他也不会说。
现在从她神情恍惚的脸上看来,H的办法是奏效了。也许明天H就会对她献殷勤,后天他们就会在一起。她还有人喜欢,如此想来她还算不错。舍友A从操场回来了,B的电话粥也煲的差不多了,我起身收好作业上了床。晚安,我喜欢的的少年。
③
一年前我和前妻离了婚,原因是异地,她和别人在一起了。我一直以为异地恋会分手这种幼稚的事情只会发生在小孩子身上,没想到关于爱情的磨难是不分年龄的。所以当我发现每次上完课以后子衿都会跟我到楼下的时候,我便感觉到她是喜欢上我了,这让我在慌乱之余也受到一些宽慰,原来我这个中年人也不是没人喜欢。作为老师,我很喜欢子衿这个好学好问的学生。作为一个普通人,尽管她长得很好看,短发显得妩媚而俏皮,我也断然不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女孩子的。
让我感到为难的是我不能直截了当的拒绝她,这样一定会伤她的自尊。可是为人师表,我又不能耽误一个正处青春年少的花季少女的大好前程。感情的事可比一道数学证明题复杂多了。正当在我踌躇不定的时候,一天回家以后我在家里的门缝发现了一封信。信是一个匿名的男孩子写的,大概内容是他喜欢的一个女生喜欢我,而因为我长期一个人住所以学生都以为我单身才会造成误会。他希望可以让我特意的在那个女生面前“秀恩爱”,好让她死了那条心。
经过反复思考我觉得那位男同学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现在不具备“秀恩爱”的必要条件。思来想去,我终于决定向K求助,K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一直以来她都是有求必应,只是结婚以后就很少有来往了。现在她在另一所大学任教,离我们学校并不远。我鼓足勇气跟她说了这件事以后,她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我们约好在我家楼下碰面,她挽我的胳膊和我寒暄,一直到子衿看到然后离开,我再送她回家。
那天下课以后,她照往常一样跟着我。因为心里想早点演完那场戏,所以走的很急。快到楼下的时候,她就迎了上来挽住了我的胳膊。
“那个小孩跟过来了吗?”她压低了声音跟我说。
“嗯,在那栋楼的拐角处。但你别回头看”我们背对着她。
“那她能看见么?”
“可以,我在白天还特意站在那观察了一下。”
“这样她能信么?”她依旧又用力的挽住胳膊,问道。
“应该信吧,不信也没办法。”我也有点怀疑自己。
“不信我有办法”她说。
我好奇的打量了她一番,问“什么办法?”
她突然踮起脚尖亲了我一下,然后把我环抱住,嘴巴凑到耳边说“我喜欢你。”一丝温热的气息吹的我耳朵痒痒的。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话语怔住了,还没来及反应她又说“其实上大学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一直不敢跟你说。”
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特意画了淡妆,皮肤白皙,眼睛里有一汪月色,笑起来的时候两个酒窝很动人。
“好了,我们上楼吧。这次她一定信了。”我看的着了迷,她又笑着说。
我点点头和她并肩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