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城里很难见到蓝天白云,很难见到太阳。天空,时常是灰蒙蒙的,笼罩在一层雾加霾之中。
偶尔有一两天,顽强的太阳也会冲破阴霾的桎酷,给大地带来温暖的日光。初冬未雪,遍地金黄的银杏树叶,闪耀着光芒,如同遍地的黄金,是大自然对人们美的馈赠。
枯叶未尽的树下,缀满芳华的银杏树旁,溪流旁的草地上,热闹的足球场上,很多人在那里逗留逗留,拍照,嬉闹,或者躺着晒太阳,感受不常有的温馨的暖阳。而我,亦是其中之一,掬一把日光,就能满足得像个小孩一样,似乎拥有了所有快乐。
那年月,冬天,乡间的太阳似乎总是珊珊来迟,从屋后的山坡上慢吞吞地探出脑袋,等它离开树梢时,庄子上一半多人还在沉睡。看家的狗汪汪叫了几遍,那定是隔壁的叔公去河湾头挑水了。
大公鸡叫了一遍又一遍,喊得自己都开始打盹了,此时火炉的烟囱开始冒烟,一天的生活就从这缕缕烟雾中开始。当太阳由红变黄,人们终于醒了,大地上所有的生灵都醒了,露珠一个跳跃不见了踪影,瓦上的霜黯然退场,门口开始鲜活了起来。
冬天,大地在冰雪下沉睡,它的沉睡给了农家闲暇,太阳是他们最熟悉也最需要的朋友,也是给自己在春天的孕育做准备的必需。
冬天,北方是农闲时节,劳累了一年的农民不用着急地起床,不用忙忙碌碌一整天,也不用摸夜路回家。睡醒后,可以悠闲地围着火炉熬一罐浓茶,吃一些白面馍馍,然后慢吞吞地去喂牛喂猪,喂鸡喂狗,里里外外打理完刚好到了吃饭的时间。
三九寒天,有太阳就有了生机,暖阳是畏寒怕冷的人的最直接最有效的补品。于是,很多人喜欢晒太阳。最佳晒太阳的地方是场里的草垛旁,地上有扯下的柔软麦草,收拾不彻底丢一部分在草垛旁。麦草经太阳一晒,温热可人,往上一躺,麦草的香味也会令人陶醉不已。
晒太阳最集中最热闹的还是庄子上最大的社场。午饭过后,没事的人就朝一家背风向阳的墙根那里集中,墙就是靠背,笼着袖子,眯着眼任太阳亲热。他们多是老年人,很需要热量。三两个老人坐在那儿,侃天说地,谈古论今,俄尔引来更多的人,一个个能说会道,俨然成了一个博古通今的老学究。他们饱经风霜,多年以后围在一起还会谈论那时的青春年少吗?
太阳毫不客气地晒到他们浑身发热,皮肤发痒,他们尽力去抓痒,实在够不到就喊对面玩耍的小孩来帮忙,小孩帮他抓痒,老人们就不断地叫好,他们不兴说谢谢,只夸好乖好听话,这孩子能干啊。
中年妇女们也会去墙根晒太阳,她们总是边晒边纳鞋底,或者绣花缝衣服,也是约一帮人围在一起唠嗑,身子闲手不闲心不闲。她们聊得多是柴米油盐等家常小事,或者是谁家女儿要结婚了,谁家小孩要过满月了,谁家粮食满仓了。她们聊得更多更有趣味的定然是自己的孩子。她们从来不说自家的孩子有多么好,而是先去夸别人家的孩子,顺带说说自家的孩子。于是,都在一贯的互夸互捧之中洋溢出最真实的笑容。
年轻人很少去晒太阳,你单纯地晒太阳,那就有点游手好闲了,就有人会说你,你看你,还没到七老八十的,就一晒半天啊。一晒半天的年轻人多半是懒鬼。
冬天的太阳看似很慵懒,贴着光秃秃的黄土地行进,可是不经意间就到了黄昏。北方昼夜温差明显,白天暖和,太阳隐没之后,寒气也让人瑟瑟发抖。到了晚上,架起火炉子,黑夜的衬托,那火光更加明显温暖。
夏天的太阳,火辣辣的炙烤,大概像我一样的年轻人多半不喜欢毒日头,可是乡亲们喜欢,只希望太阳能晒死锄起的草,死得不再复发。如果是旱季的毒日头,接连一两个月的曝晒,估计连乡亲们也不会喜欢的,田里的麦子更加不会喜欢。
而冬天的太阳,所有人都会喜欢,它屈走严寒,带来温暖,比起北风凛冽更让人舒心和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