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雨水,雨水多则鱼多。水库、河流、溪涧、沟渠、堰荡、水塘、水田等,无处不鱼。
江南人,多爱食鱼,亦善捕鱼。鱼大小有别,生活生长习性也有别,捕鱼之法亦有别。
徒手捕鱼最原始简单,但效率低下。下雨天于水浅水流较缓之沟渠间、荡、即将插秧的水田里,均可徒手捕鱼。水田多鲫鱼,沟渠多小鲫鱼、扁瓜子(学名“鳑鲏”)
等小鱼小虾,偶有泥鳅、刀鳅(学名“中华刺鳅”,比泥鳅略长,背脊刺状)、黄鳝。
沟渠间捕鱼需小心别把蛇误为黄鳝(此情形常有之,常吓人不轻)。水不及腰的河流、池塘亦可徒手捕鱼,于淤泥深处,用一脚踩探,感有硌脚物伸手于脚底处取出,如果不是石头或蚌便是鲫鱼、乌龟或甲鱼。
泥鳅处淤泥极深处,记忆里破破塘(现已被填盖了房屋)泥鳅最多。水流尽,只剩淤泥时,于泥面冒汽泡处徒手直下尺余便能抓到泥鳅。
钓鱼。竹林砍一长竹竿,底粗直径约1.5cm即可。去其枝叶,竹梢(方言:miǎo,指细的顶端)处系上鱼线,鱼线另一端系上鱼钩和锡沱,鱼线中间位置拴一浮标,便可垂钓。钓不同鱼,换不同钩即可。窝料用榨油(菜籽油)后的枯饼加米糠,鱼饵用阴湿处挖来之蚯蚓。村庄水塘垂钓,鲫、鲤较多见,胖头、混子(即草鱼)偶亦可获。钓鱼需技巧,鱼竿易做鱼不易获,常有少年于水塘堤埂垂钓二、三时辰,仅钓取傻子鱼(学名“四鳃鲈鱼”,长约2-3cm)几枚
、刀鳅一条、枯树枝若干,终摔竿而去、誓不钓鱼(兆刚便摔过)。主贵叔工作安家于县城,周未节假日常回村垂钓,技高,每钓常颇有所获。
钓苍鱼(又名干白叼、翘子,像微缩版鲢子,长约10cm),无需鱼饵只需少许窝料,短竿短线不断的甩钩即可。甩钩调鱼宜在清晨,这时苍鱼会成群起浮在水面游动浮头,像是争相要喝露水的样子。
钓团鱼(即“甲鱼”、“王八”)常用延绳钓。在竹片(宽约2cm、高约20cm,上下端均成倒三角形)上系一根长几十米的鱼线,中间每隔5—10米系一子线,子线一端系缝衣服的直针,针上穿长条形猪肝
,投至甲鱼常出没的广阔水面,然后将竹片插入岸边草丛中的泥土里。一天或几天后再来收竿。有时放钓者时间太长,自己都忘了竿在何处;有时,放钓碰巧被我们小孩看见了,竹片会被我们悉数拔出占为己有,同时我们还会模拟下我们想像中放钓者极度生气的样子。记得常有人在陈塘下延绳钓团鱼。捕团鱼还有一种方法,用钢钗叉,秋冬时节(少雨,池塘水多已变浅)穿连体防水皮衣裤,背一竹篓
,手持一丈余长木柄二齿钢钗于水中叉叉停停。我堂哥胖哥和兰范一人都是此中高手,胖哥每年都能靠此弄到不少钱补贴家用,胖哥从哪学的叉团鱼技能、叉团鱼具体有哪些技巧我就不清楚了。
罾zēng(方言读zhēng)鱼。罾是一种用木棍或竹竿做支架的方形渔网。我们常用两支长约1米之竹片十字交叉弓起,交叉处用铁丝固定并系一小木块(木块在水面会浮起,提示罾在水里的位置),把剪好的正方形旧蚊帐系在竹片的各端。蚊帐布中央放些枯饼拌糠,再用一顶端带铁钩长竹竿将罾挑起置于水中,通常一次放6~8个罾,每罾间隔1.5m。5~10分钟依次起罾。罾到的常是小鱼小虾,但其味之鲜美绝不逊于大鱼大虾。罾鱼是我们最常用的捕鱼方式,人人可做,简单且只要努力就会有收获,虽不能饕餮盛宴,但打打牙祭不是问题。我们罾鱼常在棉花塘。罾鱼还有移动式的,其又有大小之分,大的要力气和技巧,小的更常用。
笼鱼(用鱼笼捕鱼)。鱼笼是用竹篾编制的,有两种。一种小的保龄球状,长约40~50厘米、口径约8~9厘米,是捕黄鳝专用笼,李河小毛公(元生三爹,以前在镇上做点心,常笑脸示人,可惜英年早逝)是捕黄鳝高手,他总在破破塘青石板处下的石头间,一手拿笼一手握一铁钩,三钩两钩便有一条黄鳝进笼。
另一种是大的,更常用,约有两个鳝笼之长之粗,状似美人鱼,口大、脖细、胸至尾渐细,大笼常置于水塘出水口处,左右两侧用石头泥巴封紧,笼尾用稻草堵住,视实际情形决定起笼时间间隔。笼鱼捕获的鱼以鲫鱼和比鲫鱼还小的鱼虾为主,获鱼量远超罾鱼。
罩鱼(多集体捕鱼时采用)。罩也是用竹篾制成,高约到成年人大腿处,圆梯形,上口径约20cm、下口径约两尺。秋冬抽水捞鱼,水常不会抽尽,还余人膝盖深,此时罩便派上用场。
大人们身背鱼篓或蛇皮袋,右手持罩上口径处,一遍遍抬起罩下,进入罩里的鱼会来回乱撞,这时,左手按住罩,右手伸入罩中抓鱼便如探囊取物。罩鱼需要力气和技巧,都是成年男性的工作。记忆里最壮观的罩鱼场面是在铁路边的河里,截取了约100多米长的一段河流,两端各10多人
一字排开持罩而立,两端所有人步调一致向中间汇合,距离越来越近,鱼都被赶到中间了,跳跃乱窜的鱼越来越多,场面极震撼。
村庄常在秋冬时节集体捕鱼,为过年腌制腊鱼做准备。鱼塘有的归小集体所有,有的归大集体所有。鱼塘共有人每年都会买来鱼苗放入池塘,捕鱼从来不会竭泽而渔,今年捕这个池塘鱼,明年便捕那个池塘鱼,大的水塘、堰、河、荡等至少要过三年才会捕捞一次。这是村庄朴素的生态智慧。
集体捕鱼,以捕大鱼为主,捕到的鱼全部归渔塘所有者集体。所捕之鱼集中到岸边,分成一堆一堆,然后按各家田亩数抓阄分配。大鱼大约么捞净后,便宣布放野(方言念yá)了, 哗啦啦顿时池塘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人,各种鱼网、chuò箕悉数登场,池塘里剩下的鱼谁抓到就是谁的了。剩下的鱼多是鲫鱼和小杂鱼,有时运气好也能抓到几斤重的大鱼。这样的传统也是极科学的,非池塘所有者,虽分不到鱼,但也能多少弄到些鱼,不至有怨心生。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人们渐渐变了,有人夜里用丝网捕鱼、用电瓶电鱼、用茶饼药鱼,甚至用雷管炸鱼。慢慢的不再有人放鱼苗了,慢慢的池塘有的被填埋了,没填埋的也因无人打理而荒废了。听说,现在水田、沟渠、池塘里的鱼也越来越少了,一切皆有因,一切皆有果。
老子名李耳,在李河李氏家谱有详细记载,云其为先人。老子《道德经》第一章有云“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对于村庄,我想我们也该常观其妙观其徼,而后徐图之。
2019.07.07
哈尔滨·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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