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劝劝你小妹儿吧，她要跟她那小男朋友私奔啦。”

“呃，呜，咳，啥？”

刘敏费力把噎在喉咙里的酱肘子刻出来然后抹抹嘴朝老妈确认这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小妹儿啊，准备私奔呢，都在村口等车啦，你快去劝劝吧，现在社会那么乱。”

“真的假的啊。”

她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老妈语气严肃但却是一脸笑容，不知道是不是私奔这事又让人担心同时又很可笑。披上外套，穿上鞋子，她来到村口，那里没有小妹的身影。立定四顾望了望，刘敏发现她正坐在边上的一家面馆里。

小妹是小姑家的孩子，比她小十岁，学会上网以后就经常网络联系。今年二十一，在石家庄大专刚毕业就带了个男朋友回家。死妮子还藏着掖着。她气势汹汹的走进面馆，小妹一见便甩开脸嘟起嘴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干嘛呢？”她故作凶狠。

“等车。”

“等车干嘛。”

“跟他回石家庄。”

“你还真打算私奔是吧？！”

她上前一把捏住那张鹅蛋般的脸颊。揉捏了几下突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手感竟然还是这么好。而小妹则立马大声求饶，看样子是回想起了惨痛的童年。她揉了半天直到把那张脸蛋捏的红扑扑的才放手坐到对面。

“不打算在家过年啊？”

“姐，你都好多年没回来过年了，也好意思说我。”

见她又扬起手，小妹赶紧捂着脸躲到一边。

“我爸不喜欢他呀，留在这过年他俩都不舒服。”

“那你不会让他先回去啊。”

“不要。”

“哎，你到底是喜欢那家伙哪一点啊。”

小妹的男朋友她见过，二十二岁，一米七出头的皮包骨头，一脸的痘印，留着不伦不类的长发，说话从不看人眼睛。这些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一点礼数都不懂，当着父母的面就要亲热。也难怪姑父不喜欢，换做是她早就给赶出门去了。

“有才华啊，写的小说可好了，以后肯定能成大作家。”

“就他写的那东西？”

见小妹又掏出手机要给她看微博和空间，她赶紧挥手阻止。

“作家可不好当，写是写，要有收入可不容易啊。”

“没事呀，他还有其它事业呢。”

“啥事业？”她斜眼问，小妹垂下头答道。

“开书店。”

“你再说一遍。”

“卖书。”

“再说。”

“摆书摊……”

小妹的声音几乎消失，不过马上又元气满满的抬起头说道。

“这个得慢慢来啊，我想先打工，攒够钱了像你一样开个花店，到时候我们包下三个店面，左边开书店，右边开花店，中间一起开个咖啡馆。”

“好嘛，三大俗你都集齐了。”

她无奈一笑，想到这会应该严肃又马上板起脸。

“我当初开花店第一年可赔了快两万进去，你这三个店开起来一年起码得赔六万，赔的起么。”

小妹又垂下头嘟嘟囔囔的开始说努努力总会好的，就算苦也是自己想过的日子，这这那那。她叹了口气，想再说点什么但又想谁没年轻过呢。当初自己毕业跟陈军在影楼给人打工，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到一千块钱，她还跟老妈撒谎说人家在当摄影师以后要开影楼呢。后来去北京过了一段朝九晚五的时间，买了房，开了店，以为过上了自己梦想中的生活。但是呢？事情总是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那你想跟他结婚么？”她幽幽的问。

小妹想了半天没有回答，不过这已经相当于给出了答案。她握住那支白鸽似的手说道。

“在看清楚那个男人之前，不要跟他结婚。”

“这个…..太远了吧。”

小妹闪着水汪汪的眼睛，疑惑的歪头，似懂非懂。

“姐，你咋啦。”

“我没咋，你别老让你爸妈操心。”

她转开脸看向外面的大路，发现小妹的男朋友提着个塑料袋在路边往这边观望。男孩穿了件黑色的风衣，那模样到有几分像流浪歌手。

“听我的，过完元旦再说。”她把手握紧了些。

小妹沉默了半响，最终还是读懂了气氛点头答应。

“先带他回去吧，别让他再惹姑父生气了。”

她想，这么说不走就不走了，男孩可能会生气，也可能会自己独自离开。然而小妹到男孩身边只说了几句话，男孩便转身牵上她的手一起往回走了。望着小妹那头利落的短发，她有些失落。小妹高中毕业就减掉了麻烦的长发，而她一直到开店才把头发剪短。她从没带陈军回过家，陈军也从没有想过要来看看。连许晴晴都跟她来玩过一次。自己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去指导后辈的生活呢。她审视着自己粗糙枯黄的双手，手心手背都布满了伤痕，那大多是打玫瑰刺时留下的。以后怎么办？靠这双手独自活下去吗？

两天前，许晴晴在电话里告诉她，陈军说房子有她的一半，让她回去，他走。听到这个消息她在心里冷笑。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在北京有车有房，他舍得走吗？外面的女人不把他当宝贝抢。如果真想她回去，那就应该找许晴晴要老家的地址过来找她。然后她特意嘱咐许晴晴不要把她的电话告诉陈军。而在说完陈军之后许晴晴又告诉了她一个很意外的事情。

“周凡找到你了么？”

“周凡？”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但有句话她记的很清楚。‘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真的会去找你的’。她一直以为这只是安慰她的话，用不了多久周凡就会把这种承诺忘得一干二净。那时她没想过周凡真的会来找她，也没想过自己真的会消失。

“他…..来找我了？”

“对啊，那天下午就追到葫芦岛去了，你手机不会一直关着的吧？”

她心里打起了鼓，周凡的面孔在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那个见到她就会傻笑的男孩，那个在旁边偷偷看她的男孩，现在应该是个男人了吧。

“我…..手…手机出了点问题。”

她结巴了起来，电话那头的许晴晴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

“这么说，你俩一直都没联系上？”

“没。”

“你俩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到来的质问让她慌神。解释了半天，她终于发现自己越是解释许晴晴就越是怀疑。

“没什么事，你别问了。”

“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

“……”

她心知拗不过许晴晴的牛脾气，但自己与周凡到底是什么关系，是怎么个回事，她也不好形容。

“你还记不记得谢长斌回沈阳一年以后，我才跟你说我们分手了。”

“嗯。”谢长斌是许晴晴男友，这个名字自从他们分手以后她就再也没听到过。

“其实我是让他回去等我一年。”

“然后你没回去？”

她不知为何嘴里说出来的答案，跟心里想到的不一样。

“我回去了，但是他有别人了。”

说完许晴晴不再说话，她也沉默不语，两人的对峙了很久。然后许晴晴在那头问道。

“你俩上过床了？”

“你瞎说什么呢。”

刘敏感到很恼火，自己是对周凡有过一丝幻想，不过那也仅仅只是幻想而已。她喘了口气然后说道。

“我只是有一段时间想过跟他走。”

那是她隐约发现陈军在外面有人了以后，她只能把苦闷倾诉给天天出现在身边的周凡，然后听那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男孩用装模作样的心理学来为她消解情绪。其实那些绕口的理论自己一句都没听懂，她只是听那个男孩在身边滔滔不绝的说话就有一种安全感。然后她告诉许晴晴，她觉得周凡跟过去的陈军很像。年轻的时候陈军就经常说一些难懂的事，不过那时她只会崇拜他学识丰富。

“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陈军以前有你，他没有。”

“也许吧。”

这有什么区别呢。她听到电话里传来了许晴晴的叹息。

“其实我单身以后其实很多来追我的都是想搞一夜或者想做个长期情人。”

“突然说这个干嘛？”

“我想说，既然你们没什么关系，那你不介意我搞他一下吧？”

许晴晴特意加重了搞那个字。她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意思。

“你别闹。”

后来还讲了些什么她已经不太记得。

现在，她在寒风中凝视着自己的手背。心里告诫自己，当初的那份幻想，现在依旧是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