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末夏。
鸡鸣迎来了拂晓,阳光扑落在树叶上,跌得粉碎,似小姑娘裙摆上的朵朵白花。金灿灿的阳光公平的祥照在这个村庄,这个北方的小村庄。
陌悠然的母亲李二妮蹑手蹑脚地披衣、叠被,生怕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孩子。
其实李二妮在破晓前就醒了,只不过睡在身边的儿子撒娇,拽着她的胳膊让多躺会儿,拗不过儿子,所以拖到现在。
“唉,得亏地里没什么活了,这都几点了。”李二妮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
降洒在村庄的第一缕阳光,似乎未曾唤醒多少村民。李二妮悄悄走出大门,捡了一筐柴火准备做饭。五口人,添两瓢多点水,一勺玉米面,一小篦子窝头,外加一枚给儿子准备的鸡蛋,这就是陌家的早饭(虽然公婆早已和自己分了家,但由于年迈,李二妮索性承包了老两口的伙食。用她的话说:谁没有老的那天啊!)
也就三十分钟的时间,李二妮拍拍身上的灰尘,笑着走回了屋子。
“小陌,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天明不起还能睡几时啊。”李二妮侧身躺在床上,手轻轻捏着儿子的脸蛋儿。
小陌揉揉惺忪的睡眼,小嘴儿撅得能挂个油瓶。
“哪晒屁股了,一点都不热。”
穿衣,叠被,洗漱。年仅七岁的小陌手到擒来。李二妮看着儿子的一举一动,欣慰至极。
饭桌上,李二妮低头回避公婆的横眉冷对,小心翼翼地给儿子剥着锅中仅有的一枚鸡蛋。
“娘,今年咱家鸡仔死的不少,小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总吃窝头儿啊,所以就煮了一个鸡蛋。”话音刚落,手中剥好的椭圆滑进了儿子碗里。
闻声,公公陌升的脸瞬间变得扭曲吓人,“啪”的一声将手握的窝头儿摔在篦子上,与此同时,婆婆钱氏用眼睛狠狠剜了李二妮一下。
“切,我们都老了,都是混吃等死的人了,吃不吃无所谓。”
“娘,我不是那意思,瞧您说的。明年我一定多买些鸡仔。”李二妮解释道。
李二妮的丈夫陌言坐在她的身旁,若无其事的挥舞着筷子,一口咸菜一口窝头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儿,一大碗稀得跟水似得粥见了底。
“哼。”钱氏蹭地一声从炕上站了起来,手伸向炕边的橱顶,摸索出一个罐头瓶子,拧开盖,拍在饭桌上。
“老头子,没人管咱,咱自己疼自己。”钱氏从瓶里夹出块鸡肉放到陌升碗里。
此刻,喜出望外陌言刚举起筷子准备向鸡肉“进攻”,还没“开战”,就被钱氏一筷子敲了回去。
“想吃好的,跟你媳妇要去。”
小陌被吓得眼里噙着泪花,又不敢哭出声来。他用颤抖的双手把鸡蛋分成两半,蛋清留给自己,蛋黄夹给母亲。
李二妮一把揽住儿子,抚摸着他头顶稀疏泛黄的头发,没有说话。此时,放下筷子的陌言抬起屁股,扭头有节奏地打起嗝来。紧接着,木拐配合陌言晃动开油亮的身体,消失在门口。
“装什么可怜啊,你就是个怪胎,再怎么补也这么赖巴。”钱氏咽下嘴里的鸡肉,用筷子指着孙子歇斯底里。
李二妮放下筷子,起身抱上儿子,离开饭桌向自己屋里走去。她依旧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