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四）
原著：幽明
黑还和布木布泰的人生至此都走到了关键一步：他能否继承汗位；她能否适应自己只是丈夫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的事实。
黑还继位问题在诸多传说搅混中变成一笔糊涂账。算清这笔账之前，有必要廓清另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和女人有关（往后我们还将看到，女人是如何摆布大清朝历史的）。努尔哈赤死后第二天一早，8位和硕贝勒⑥齐集大妃阿巴亥门前，传达老汗王遗命：要她殉葬。这么野蛮的风俗前代就有，只是事情有点奇怪：努尔哈赤只特别指定大妃一人殉葬。问题是大妃阿巴亥素来最得努尔哈赤宠爱，此时怎么也无法相信老丈夫会要自己为他殉葬，一力不从。可贝勒们寸步不让，阿巴亥走投无路，被迫悬梁自尽。
人死了，事情从此却没个完，后世多有史家都一口咬定，是8位和硕贝勒中的黑还耍阴谋，逼死了阿巴亥。可事实真相如何呢？且看8位和硕贝勒，依次为：代善、阿敏、莽古尔泰、黑还、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其中济尔哈朗和阿敏是努尔哈赤的侄子，其余6位俱是努尔哈赤之子，包括3位同胞亲兄弟：阿济格、多尔衮、多铎。而事情最诡异的正是这里：被逼殉死的阿巴亥，正是这三兄弟的亲生母亲。
儿子逼死生母还是黑还耍阴谋？事情似乎变复杂了。阿巴亥据史载“风姿美，有心机，好嫉妒”，显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显然已经得罪了一些人。早在努尔哈赤死前6年，阿巴亥就因被别的妃子告发“允许婢女偷送财物给情人”而被努尔哈赤休弃。女真人的财产观有很重要的一条：女子未经丈夫同意将财物送给别人，就是欺骗丈夫，若是送给男子，就是想搞婚外情。罪名已经不轻，告发的妃子另外还有更狠的：阿巴亥曾深夜私自外出，还私会二贝勒代善，可能和他有私情！
庶母和庶子是否真的搞到一块暂且不谈，只说努尔哈赤听闻自己最宠爱的女人竟在自己眼皮底下和自己儿子眉来眼去时，大发雷霆。汗王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他剥夺了代善掌管的两旗中的一旗，等于剥夺了他整整一个旗的所有土地、人口、财税收入，代善损失极大，更惨的是从此被老父亲冷落，虽然仍名列八大和硕贝勒，但从曾经最有希望继承汗位的权势者一下子被迅速边缘化。
阿巴亥到底有没有和代善“眉目传情”呢？有。是不是就能据此认定两人有奸情？未必。女真族奉行多种婚姻制度，一夫一妻、一夫多妻、一妻多夫、外婚制、对偶制、嫂婚制、姐妹连带婚制等等，在经济层面上保证经济状况的加强，在人性层面上照顾到未亡人生活和感情上的寄托，因此，父亲死后儿子娶没有血缘关系的庶母或兄长死后弟弟娶嫂子、弟弟死后哥哥娶弟妇等婚姻现象都很正常。
问题在于，在这种婚姻习俗下，努尔哈赤又另外作了安排。挑选继承人是最大的事情，努尔哈赤曾一度看重长子褚英，褚英因罪被处死后，又培养次子代善，表示自己死后，要将深受宠爱的大妃阿巴亥和年幼的子孙们托付给代善，从而一度使代善权势极为显赫。努尔哈赤这番表示，可以理解为他死后，代善可以继承汗位，可以娶没有血缘关系的阿巴亥。只有这样去理解，才能明白所谓的“眉来眼去”的真实内情：代善和阿巴亥未必有实质的奸情，但由于身处这种婚姻习俗中，又因权势显赫而忘乎所以，不分场合就私相授意起来，忘了老汗王有这想法是一回事，在他还活着时就“眉目传情”又是另一回事。“我说的是死后的安排，可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暗地里搞上了！你们就这么猴急呀？！”这才是努尔哈赤愤怒继而休弃大妃、惩罚代善的真正原因，什么偷送财物，不过是掩饰的借口罢了。
可阿巴亥毕竟和努尔哈赤情深意长过，这份感情不是说休弃就能泯灭的，不到一年，努尔哈赤又接回了她，宠爱如昔。可是两人的感情经此一事，还是出现了裂痕。阿巴亥漂亮、有心计、不能容忍其他妃子，努尔哈赤宠爱之余，开始对她的劣性感到不快，担心自己死后，她会兴风作浪祸害国家，于是预先留遗言给贝勒们：等我死时，必须令她为我殉葬。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