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四个孩子,大儿子的生意不扎实,大儿媳脾气又不好,小女儿吊儿郎当,过了三十还不肯结婚,邻居老是同我说,子群同外国男人走,我难为情,也不敢回答。
最体贴的还是子君,这孩子听话乖巧,毕业后不多久与涓生结婚,起初两个人也是住在医院宿舍,足足住了十多年,平平淡淡,好在安安稳稳。虽不足以硬气到震慑刁钻的大儿媳,可给亲戚邻居讲起来,面子上也过得去的。
最近这三年,涓生创业,挂牌行医,有司机有佣人,子君每天打理好家事,做做美容,买买名牌,日子过得越发风生水起,每次见到我,便补贴我一些家用。有了这么个争气的大女儿,我在亲友,腰板抬得硬多了。尤其是大儿媳,她为了两个女儿的前途,少不得巴结家里唯一得势的大姑子。
“未谙姑食性,先遣家婆尝。”,古人诚不欺我。
可这安稳日子,却被一个狐狸精给打破了,
那女人叫辜玲玲,是一个三流电影演员,离异有孩子,容貌也不见得多出挑。我得知这个消息,是子群告诉我的,她晓得恨我偏心子君,每每我向邻居夸耀子君时,无形里映衬了她的失败。所以,得知涓生出轨,她没有第一时间替她姐姐去出头,反而掩盖不住狂热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打住!不许告诉你姐姐!”我严辞警告子群。
子君是这个家里唯一拿得出的骄傲,万一被大家知道了,那老爱和我斗嘴的邻居罗老太太,广场舞上的老姐妹,还有那个泼辣横眉冷眼的大儿媳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我要去找子君,警惕她一番才好。
恰好子群要借子君的名牌手袋,要我替她去拿。
见到子君,我苦口婆心地劝:
“你们新派人最流行女同学、女朋友,难道她们比丈夫还重要?我又独独不喜欢这个唐晶,怪里怪腔,目中无人,一副骄傲相,你少跟她来往。”
子君全然未听得进去,我劝她的话,她只当耳边风。
也罢,反正我做为母亲,已尽到了教导规劝的职责。
再说,以涓生对子君的感情来看,他也不过是玩玩,久了还是会回归家庭的。
没承想,过了两天,子群告诉我他们已分居协议离婚的事实。
我连忙跑去看子君,我可怜的女儿面容憔悴,如同脱了水的蔬菜,被沥干了放在昏暗的角落里。
我又何尝不心疼呢,这两天,我夜不成眠。
我坐在床沿,低着头,握紧着双手,频频叹气。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喃喃说,“你大嫂拍碎嘴巴,一传传到她娘家那边去,不知道会说什么话,叫我抬不起头来。”
子君呆视着我,她一定想:我遭遇了这等大事,你不能帮我倒也罢了,反而责怪起我来,因为我碍着你的面子?
我懒得管她的情绪,换作是以后安儿遇到这种问题,她也会同我一样想的。
当务之急,我要阻止他们离婚。
“子君,你太糊涂了。……你们这些时髦女人,动不动说离婚,高了婚还有人要吗?人家放着黄花到女不理,来娶你这两子之母,疯了?忍得一时且一时,我何尝不忍足你父亲四十年,涓生跟你提出离婚两字,你只装聋作哑,照样有吃有住,千万不要搬出去……”
子君听完,讶然瞪着我。
我继续噜苏:“——男人谁不风流?谁叫你缺少一根柄?否则一样有老婆服侍你——”
子君打断她,“母亲,你不明白,是涓生不要我,他要同我离婚。”
“你缠牢他呀,”我急了!凶霸霸地说,“你为什么不缠牢地?你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嘿?”
子君静了一会儿。
她一定在想:每个人都变了,除了唐晶,每个人都除下面具,露出原形。
傻孩子呵,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冷冰冰的呀。
我当初不也是忍她们的父亲,忍挑事的婆婆,小三嘛,最怕的就是等,你耗得起,你就赢了呀。
子君全然未把我的话听进去。
她站起来,“妈,你回去吧,我再也没精神了。”
“唉,你要后悔的。”我犹自在那里说,“我早警告过你,是你勿要听,我还出去打牌不打?见了人怎么说呢。”
子君已经塌了台,我须要忙不迭地出门去通告诸亲人:我劝过她,是她不听,她自己不好,像她那般的女儿,不用你们来动手,我先拿她来下气,诸位,现在她与我毫无关系了。
不这样做,我还要不要出门了?每个人,第一时间都是要先顾全自己的颜面的。
子君离婚之后,我再也没去看过她,听说她找了份新工作,朝九晚五地给人打工,吓!她天天睡到十点钟,除了买衣吃饭,不出三天,就要辞工的。
男人嘛,过一段时日总是要腻的,到时候,劝劝涓生,看在俩孩子的份上,让他们再复婚就好了。
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子群告诉我子君要再婚。
我说:“又结婚?”顿时板起脸:“对方是个什么人?她现在不是顶好?史家还很眷顾她,莫弄得驼子跌跤,两头不着。一会儿又得生孩子,一大堆儿女不同姓氏,太新鲜的事,我们适应不来。”
这个傻女儿,嘿,总以为有什么事情,我都会替她冲在前面。
怎么可能呢?
我有四个孩子,虽然儿子不争气,可我老了还是要指望他们的。
女儿嘛,得势时,向她们要些东西。
万一失了势,我总不好像隔壁罗子君的妈妈一样,一听到他们女婿陈俊生有小三,便浩浩荡荡地去找人家凌玲,寒不寒碜哪?老脸往哪里放哟?
最后被人家轻飘飘地说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打死这只苍蝇有用吗?!
吓!真丢人!
再说人们都只关心一个女人的前半生,结婚,离婚,斗婆婆也好,抓小三也罢。
但凡到了我这个岁数,你们就知道了,生活的风霜雪雨早把一个女人的心打磨成了一个硬果核,我只在乎,我去广场舞上的谈资还有多少,我与隔壁罗老太太争吵能否占上风,我在我那刁钻的大儿媳眼里还有多少份量。
而我女儿的后半生如何?谁知道呢!每个老太太的生活都差不多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