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协”
阿腾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全身心的将自己沐浴在阳光下想问题,虽然这在别人看来是在发呆,但阿腾自己心里明白,他是在进行一项伟大的活动——思考。在为了丰富自己的心灵而进行的思考。他所思之事在别人看来既不实际又很荒唐,可他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独自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中自得其乐。他常常对别人说的一句话就是:“和我的快乐比起来,你们的看法又算得了什么呢?”的确,不管是在生活中还是工作中,他都视自由和快乐为唯一高尚的遵循。正因为这样,人家都说“阿腾太不入群,只顾自己的喜好行事”。关于这一点,单从他独来独往,没几个朋友,也极少参加群体性活动的事实就能判断出人们所言之真伪。最叫人乐道的是曾经有漂亮女生向他抛出橄榄枝,他竟漠然处之,致使大家一度对他的性取向是否正常产生了好奇。对于以上关于阿腾的话题,大家常常私底下议论,有人说他太偏执,有人说他没礼貌,不近人情,更有甚者有人用变态一词来形容他。久而久之,也没多少人愿意与他亲近了。这样一来,更显得他不合群了。近来,他甚至发现别人投向他的眼神里都多出了几分蔑视和厌恶的味道来。可就算身处众矢之的地尴尬境地,他依旧如故。他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独来独往,他心里很清楚,如果选择了内心的的清宁就必须摒弃尘世的浮华和喧嚣。他更加明白,只有在独行中,方可实现灵魂的静修、升华。唯有在独行中他才能真正做自己。
事实上,阿腾并不是一个浑身上下透着诡异之气的不羁之人,相反,他私下的生活里既充实又有趣。工作之余他最爱做得的事就是阅读和写作了。他始终相信,拥有长久的、真正的快乐的秘诀就藏在文字里,他又在不断地阅读和写作的过程中明白了一个道理:阅读他人的智慧,抒写自己内心的呐喊本身就是一件快乐的事。因而,他也不再将阅读与写作作为寻求快乐的手段,他只是为了喜欢而读,遵从内心而写,甘之如饴,乐此不疲。在这个凡事都讲求有用或者实用的功利化时代,阿腾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已然是卓尔不群了。反观现在的那些所谓专家、学者,他们以不可名状的自由、艺术、美的名义,进行着所谓的艺术创作,可他们真正追求的却是能够点燃自己的那团熊熊燃烧着的追名逐利的欲望之火,那团火愈来愈旺,几近吞噬了他们的灵魂。阿腾每每看到在网络上疯传转载却言浅意薄、博人眼球的网络爆文时,心中总会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当他看到文章后面的一片附和、装腔作势的留言评论时他便更加怒火中烧,那毫无判断与思考的盲目跟帖、那丧失了理性批评的粗俗见论、那渗透在笔端骤起骤灭的情绪的宣泄......让他一度对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产生了怀疑。有时,阿腾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忧虑了,是不是变得不可理喻了,这个时代怎么样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过好自己不就行了吗?有时,他又感到愧疚与自责,似乎,这一切的流弊都是由他造成的,他感到恐慌,他怕自己内心的清宁迟早要被打破,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啊!他不敢想象自己融入了一群假笑谄媚、阳奉阴违人群时会是什么样;他不敢想象面对“权威”与“正义”的审判,自己曲意逢迎、极尽浮夸之态的唯唯诺诺;他更不敢想象,这个咄咄逼人的世界早晚有一天会识破自己的“真面目”,到那时自己恐怕真就陷入“是生存或是毁灭”的绝望境地了。他嘲笑自己的虚伪,所有这些忧虑只是自己自以为是的想象罢了,他什么也没做,他也什么做不了。他甚至羞耻的感到,自己与那些只会用笔杆子发发牢骚却从未付出任何实际行动来改变现状的平庸之辈并无二致。于是,他选择了逃离,他不敢与这个世界有任何过多的交集,他怕别人识破了他虚伪的真面目,他只是一味的假装做自己—读喜欢读的书,写想写的东西。他用冷眼旁观的态度漠视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对于这一切他无能为力,他只能漠视。
当然,一个优秀的人在将精神的富足作为最高的追求的同时,他也应该懂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的真义。阿腾就是少数具有这种远见卓识人中的其中一个。他喜欢跑步,这不仅是受了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影响,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跑步为他写作和思考提供了丰沛的精力和充盈的灵感。他痴迷于享受跑步给他带来的时空交错的那种独有的奇怪的感觉。他更痴迷于爱因斯坦相对论中关于时间和空间的简易论述:速度越快时间越慢。他想,若是按照这个理论来说的话,当他一直处于跑步状态之下的话,那时间就会流逝的慢一点,这样他就比别人多一点时间好好感受这个世界了。他总埋怨时间过得飞快,只有跑起来他才能够感受到充满了力量与自信。在长期跑步的坚持下,他还得到了这样一个认知:跑步能让一个人变得年轻、变得柔和、变得包容起来,这种柔和和包容不光体现在对自己,还体现在对他人和对这个世界上。对于这个通过亲身实践得来的认知他深以为傲。他常常怀着同情的目光注视那些从不跑起来,一有时间就躺在床上玩游戏、刷抖音或是缠绵在爱情的甜言絮语中迷失了方向的年轻人,他们不但错失了跑步带来的诸多裨益,更叫人可悲的是他们普遍对跑步者抱有鄙夷之态。似乎不被大多数人不值得过活一样。他们像看异类一样看待像阿腾一样自律到可怕、“性格乖张”又“脾气古怪”的人,可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当他们透过一个小孔观望自己眼前那一隅之地的时候,阿腾已经在用心、用脚步、用坚持和信念去丈量整个世界了。
阿腾所具有的远见卓识的品质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横亘在理想与现实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之深沉。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阿腾对这个世界产生了质疑。这些横空出现的质疑源自对当下处境的不满。他常常伫立在办公室的窗台前眺望窗户外面的世界。他并不是在欣赏外面的风景。他看着天空飞过的鸟儿,感觉自己也生出了一双足够坚硬的翅膀,托载着自己向着更远更高的天空飞去,他感受到了生命驰骋于原野的力量,他感受到了内心对自由和快乐的召唤......。回到现实,那内心掀起的波澜依然久久不能平静。
可即便如此,阿腾从不怀疑生命,他只是质疑生活。这种质疑里包含着一种天生的反叛,当然,反叛的结果便是:他深受与生活和解还是坚守本心选择的折磨。近段时间以来,辞职的念头开始频繁的从他的脑袋里冒了出来,这念头一经产生,便日趋渐浓、渐盛,它就像一根刺深深的扎进了阿腾的心里越陷越深。他知道,要想拔掉它必须得作出选择。人生总是如此,只有当你陷入两难境地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自己的无助与可怜。阿腾此时也才真正明白,他的自由与快乐从来都是深锁于生活枷锁中的奢侈之物,自己从未真正拥有过。他只是暂时的强行从生活的手中夺取了来。现在,生活似乎收走了一个初学者应该享有的一切可以尝试或者犯错的特权,它不再容忍他的无礼与傲慢,对于它们的归属权问题作了直截了当的说明,并下了最后的通牒,限期交付。这让阿腾不知所措:原本以为属于自己唯一的自由与快乐,到头来也不真正属于自己,这种被盘剥、清算的感觉几乎将他拉向了绝望的深渊。他感叹道:“我生命里唯一重要的东西转瞬间便要失却了啊!”。生活的无奈之处莫过于此呢!
可生活就像是一位既迂腐又超然的集权君王,总能在不可捉摸之际给人以出其不意的痛击或惊讶。它的的迂腐之处在于它将自己限定在自己所设定的呆板的规则之内,并视治理臣民的一切法则为一视同仁的公平。而它的超然之处在于它偶然表现出的极为明智的宽容与恩赐。在长久的反叛、对立与矛盾冲突中,阿腾似乎获得了生活那偶然明智的宽容的特权,他现在的生活状态便是最好的证明:他将生活所赋予的自由与快乐全部还之于它,他要创造属于自己的自由与快乐——在文字的世界里创造它们。与此同时他想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的强者是既受之于生活加诸的苦,又能从这苦中自寻其乐的人。与其说他是向生活妥了协,倒不如说它理解了真正的生活:自由与快乐不是生活的全部,多味的人生体验才是人们值得过活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