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姥爷去世将近四十年了,在我幼年的感情天平上,我更喜欢姥姥,奶奶虽好,但她太刚强,使她性格中较姥姥少了一些柔和…
我喜欢偎在姥姥身上,给她梳头捶背,听她讲着不知讲了多少遍的故事,晚上,妈妈来舅舅家叫我,我都不愿回去,我就想住姥家,陪姥姥!有一回姥姥抚着我的头说:“姥姥没有家啊"当时我一点都不明白,这不就是姥姥家吗?
姥姥是个小脚老太太,走路蹒跚,瘦瘦的,有些驼背。她出生的年代应当在1900年左右吧,其实也是大户人家,当年嫁给姥爷曾带来大量大地和牛马,后归生产队所有。那时候讲究的人家仍给女孩裹脚,我见过那双小脚,三角形,小得很,脚指头几乎看不到,萎萎缩缩,看着让人心疼!这双小脚给姥姥的生活带来太多不便。
姥姥不如奶奶那般精明能干,干净利索,她总是一幅柔弱受气的样子,有时也下厨房做饭,上院子或菜园里干点活,更多的时候则坐在炕头,默不作声,有时也絮叨些往事,刚说完就忘又接着再说再说…这让老舅妈很不快,她总忘记姥姥脚小干不动活这一事实。
姥姥姥爷是在老舅家生活的,大舅二舅每年送些很少的钱和口粮。姥爷去世时,我不到十岁,只记得姥爷爱干活,是个闲不住的老人,抽那种老式烟袋,现在没人用了,就是作家萧红有一幅照片叼的那种长烟袋。姥爷一辈子都在劳作,只在生命中最后几天倒在那起不来了,也没有人张罗把他送医院…那时人到了八十来岁有病了,那就是你岁数大了,该死就死啦,没有谁会给你送医院治病。
记得当时屯里有个老孙头,活到了九十六岁,挺活泼的老人,戴着尖顶的褐色的小毡帽,常领着我们一群小孩儿玩,用拐杖带弯儿的那头勾着小孩的脖子,让我们一圈一圈的转灬屯里不少小孩都被他轮过圈灬可惜老人到了九十五时,行动不便了,孙媳妇儿早就烦了,在厨房的角落铺上些草,上面放个破被,让他呆在那,不许进屋,也很少给饭吃,老人饿的吃被子里的棉花,最后活活饿死了…
姥爷病倒后没过几天就离世了,活了八十三岁,出殡那天,浩浩荡荡,儿子,儿媳妇儿哭的惊天动地,所有生前的不寿都在这哭声中化为乌有…
姥爷也确是村里公认的好人,战争年代,屯里来征兵,本是让他的表弟去,临行时表弟害怕哭号着说什么又不肯去了,姥爷自告奋勇,主动替表弟从军,两年后安然无羔地回釆了,这一点我父亲很敬佩…
妈妈十一岁才上学,因为姥爷懂得了女孩子也要读书的遒理,他每天背着妈妈到二十里外的镇上读书,上学背着去,放学背着回来,坚持六年风雨不误,后来妈妈高小毕业,当上了小学教师,妈妈一直很感激姥爷。
姥爷去了,留下姥姥一人,终日坐在炕头发呆,很少说话。记忆中老舅妈很能干,但太强势。她的嘴太能说。嗓音还大,一闲下来劳骚不断:′你看人家老太太多能干,你能帮我干什么,白白浪费粮食,然后又数落起老舅多懒多没用…姥姥老老实实地听着,唉唉地叹息两声。老舅妈说完老舅又讲自己嫁错了人。声泪俱下:当初嫁xx多好,人家现在可是乡干部哩,当初自己拒绝了他的追求竟嫁给了现在这个懒鬼,真是瞎了眼…她总固执地认为那位乡干部还记着她,因为他的老婆无法生育…没有嫁给那人成了老舅妈的心结。姥姥始终默默地听着,一声不吭…不过我老舅也确实不勤快,不爱干农活,爱读闲书,红楼水浒易经之类,还爰钓鱼,经常为了逃避劳动,躲开老舅妈的恼人的劳骚,去松花江北岸的一个小窝棚里,一住就是两三个月…
这样的环境下,老舅妈自不用说更窝火了,姥姥每天默默地承受着老舅妈暴风雪般的指责与控诉声,仍旧一声不吭,有人同情她,替她打抱不平,她说了句:“小洁好,我老儿媳妇是最好的,你们谁也不许说她。”是啊,她住别人家行吗,还是老舅妈接纳了她。
妈妈曾讲过,姥姥在战乱年代和解放前后曾受过不少罪,在那样的年代里,有几人能不打上时代的烙印?
改革开放后,老舅妈凭借勤劳能干(养鸡,扣大棚)日孑渐渐好起来,她对姥姥好多了,姥姥有了自己的零食,装到一个小篮子里,平时挂在屋顶,我去窜门,姥姥就把那篮子取下来。放到我面前。看我吃。老舅,老舅妈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有时孙媳妇儿中有孝顺的也会来看姥姥,送点好吃的,妈妈过年过节也会接姥姥来小住几日,她的生命最后阶段还是有几分暖意的。
去世前一天,我妈让我给姥姥送去了小鸡炖蘑菇,炸鱼和几个包子,姥姥吃的很香,吃完后我给她重新梳了头,姥姥说了句‘我知足了"!
第二天早上,姥姥起早上外面的厕所,孙女睡醒后说“我奶奶呢?"住在另一屋的老舅忙出去找,发现姥姥倒在厕所旁边,腿都肿起来了,咽咽一息,老舅把她背到屋内炕上,不一会儿,姥姥就咽气了…也没遭多少罪!她最终还是死在那双小脚上。
我手里没有一张姥姥姥爷的相片,但他们的形象我仍能依稀记起,并永运留在心底。
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