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场在工厂窗边飘过的雪
这两天又开始变冷了，伴随着断断续续的雨，广东的冬天总是湿冷湿冷的。写到这里，我忍不住望了一下阳台上挂着的衣服。那些说潮湿天内裤干不了的是男人吧，反正我觉得内衣更难干……
今年一变冷，我就在安慰自己，上年最冷的时候我都在打工，那时候都熬过去了现在算什么。
是的，上年的寒假，在我妈妈“极力推荐”之下，在家闲得蛋疼的我进去了家里附近的工厂。我们那里处于一个工业区里面，所以大凡大人眼中“很懂事”的小孩都是在初中毕业就开始在工厂里打暑期工，当年的我也轰轰烈烈地加入这一队伍，现在想起来也的确是个特别的回忆。
说跑题了，我是想说去年1月23日珠三角地区下了百年一遇的雪！那天是星期天，很不幸我还是要上班。大概是两点钟，在我旁边工作的妹子说外面下雪了，还在不知道是插线还是打螺丝的我偷了一回懒，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飘飘扬扬的雪花。妹子很开心，拍了照片又发朋友圈又发给朋友，而我审视了一下外面这条走廊：那里正好是一个停车的地方，泛黑的墙、青苔、一排排的摩托车，赤裸裸地打压了我发朋友圈的欲望，毕竟这个逼装着太low。
人生中看到的第一场雪，是在工厂里面看的，想来确实遗憾。而当初没有拍下来也是另一种遗憾。
（二）比雪更多的
那次的雪给我的感受更多的是超于“雪”本身的事情。我们工作那张桌子靠窗，又不在分分钟催你干活的生产线上，我才能有幸看到了雪飘的一幕。远处的同事们没有这个机会。大家都在日复一日机械性的工作，生产线不会因为下雪而给你喘息的机会。而让我心酸的是，在这样的生活中，我身边的与我年纪相仿的男孩女孩们，他们并不知道除了工作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去争取。
寒假的这段时间，黄灯老师的文章《一个农村儿媳眼中的乡村图景》在朋友圈里被转发地疯狂，（链接http://cul.qq.com/a/20160205/046437.htm）大家的眼光又一次的聚焦到“乡村”“出路”等问题上面，而我也是在工作之余断断续续看完了这篇文章，再回顾我身边的人，不禁唏嘘。
那段时间和我一个地方工作的有大约十个人，和我年纪不相上下的有阿华、姐姐和妹妹。
（三）阿华
阿华是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喜欢穿一件黑色外套和一条破洞牛仔裤。那时候是一月份，土生土长的广东人我穿上毛衣大衣的时候他还是披着薄薄的外套，而且每次见到我都喜欢问：“你为什么穿那么多啊很冷吗？”他老家在湖南，作为一个见过雪的人，那场小雪下着的时候，他在我面前很有聊天的资本。
工作的时候，他很喜欢和别人聊天。大三的时候去过一个湖南，也就是这个话题让我们一开始聊上了。他说家在郴州，我记得当初火车路过郴州，听不清楚我还以为到了株洲，那个老泪纵横啊因此现在深深地记住了这个城市。初中毕业后，他跟家乡的其他孩子一样出来打工。我问他为什么要过来这里，他说朋友介绍过来的，而且人事的大佬是他亲戚。关于这个亲戚，他总是对他表示不屑可是说起来还是隐隐的有种自豪的感觉。在来广东之前，他还去过很多地方工作，有在武汉、长沙做过工厂或者酒店，基本每年都会换一个地方换一个工作，我说现在你也快二十二了，是不是应该找个合适的城市安稳下来，开始考虑一下成家立业的问题，每年到处换地方打工也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依旧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一个工作做久了不喜欢了，又换一下，换了之后发现和前一个工作也差不多，那就先做一段时间再换吧。后来过完年后和他联系，现在他在福建一家制鞋厂工作。
阿华也是一个懒散的人，每天早上上班总会迟到。我们这边的班长待人比较宽容也就说他一下就算了，不过阿华第二天还是会迟到哈哈。到了十点钟休息十分钟的时候他会下去楼下自动贩卖机买一堆零食作为早餐，跟他说了好多次让他早点起床吃早餐但阿华认为八点钟起床，洗脸刷牙再跑过来工作才是他想要的……如果不用加班，阿华会去网吧通宵，我问他那除了打游戏玩手机之外，平时有时间还有什么做？阿华想想，摇摇头。
（四）姐姐和妹妹
关于姐姐和妹妹，我们之间的交流没有和阿华的多。她们两个总是会低着头工作，如果两人聊天也是用家乡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我所知道的，她们都来自广西，是一个村子的人。两人看起来都是二十岁出头，我也不好意思问年龄，生怕问出来她们比我还小。姐姐喜欢把刘海都扎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在山水间长大的孩子都比我们这边皮肤要好……妹妹留着齐刘海，比较黑实，脸红红的。不像阿华，她们会规规矩矩的穿上这边的厂服，每天在上班时间之前过来，工作中很少聊天不玩手机。
嘴巴闲不住的我如果分到和她们一起工作，就会勾引她们一起“吹水”。姐姐和妹妹讲得话不多，问到我在广州读大学，姐姐说她的弟弟在家里的一件专科院校读书，自己为了给弟弟一个读书的机会，她初中毕业后出来打工，可是弟弟也不爱读书，说得大家都有点沉默。
有一天，有人问妹妹今天周几，妹妹说，我也不知道，反正都这么过。
在家里，我会看到附近很多像姐姐和妹妹一样的女孩。十来岁的时候我爸爸也很喜欢跟我说，你看那个女孩，还比你小一年，都出来打工了。我：你想表达什么？
姐姐和妹妹，和那些在花季出来打工的女孩子一样。她们踏实、淳朴、有家庭责任感，她们希望能靠自己的双手努力来回馈家庭，让弟弟妹妹读书，让父母不那么辛苦。可是这种愿望也要付出很多的代价，她们要把整个青春都倾泻在工厂里的机械工作中，或者会有一个人牵起了你的手，在这里两个异乡人组建家庭，立地生根。我家隔壁出租屋的一对夫妻便是如此，一个是四川人一个是广西人，他们来到这里已经将近十年，在这里他们迎来了第二个孩子的出生，孩子上学问题是一件很头痛的事。大女儿读初中了，要回家乡读书，一年也只有寒暑假可以相处在一起。小儿子读小学更加麻烦，这里不仅仅是高昂的学费问题。但他们还是在这里站稳了脚根，这个工业区并不是多么好的一个地方，此心安处是吾乡吧。
有段时间，隔壁出租屋的一个女孩每天有一辆小车在门口等着，流言蜚语也纷纷而起。女孩不算太漂亮，不过年轻可爱，祝她幸福。
（五）寒冬
那次寒假工只持续了十五天工厂就休息了，每天工作十一个小时，十一块钱一个小时，中间没有休息日，最后得到一千多块。因为正式工计件算工资，所以他们的工资竟然还没有我的多，⊙﹏⊙汗。这笔钱有一部分我拿去充当零花钱，还有一部分败在了香港的sasa卓悦和美食中。那段时间我将它定义为“拿时间换人民币”的日子，每天回到家弄妥事情已经十点钟，再玩玩手机看看书十一点也要睡了，一天过去并没有长进多少。幸好我知道这只是短短的十几天，我还有其他生活，离开了这种工厂上班的日子后，我可以活得更多姿多彩。
但是那些我关心的人，他们不是。
姐姐和妹妹下年还会继续在这里工作，她们下一年的工作，跟这十几天里我所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她们是心灵多么纯洁高贵的女孩子，如果我是他们的另一半，必定会捧在手中好好珍惜着。
在银行大堂实习的时候，也会见到很多像她们一样的女孩子，我所能做的，只有在服务中让她们体会到我的尊重。
任何一个本地人都不应该用“捞妹”“捞仔”来称呼外地人，我一直这么认为。
不知道阿华什么时候能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规划一下未来，也祝他幸福。
大家都很渺小，正如刘亮程先生所说：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
“我们帮不了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