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被一个陌生大叔跟踪了怎么办?面对这个问题,有一部分谨慎的人会选择报警,另一部分的人则会选择找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走,不给大叔下手的机会。
但这两种方法在徐涵这里都行不通。首先,他是个男的,不在性骚扰的范围里,警察不管他的事;其次,他是个腼腆的人,这直接导致了他与大部分同学都是泛泛之交,也就是说,他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可以随叫随到地陪在他身边。但这些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个大叔看上去很正派。哪怕他不修边幅,头发乱的堪比鸡窝,青色的胡茬爬满了下巴,但是人们只要一看他那双眼睛就会说:哦,这是个正人君子。基于这种状况,徐涵不得不极其苦闷的处于一种无可是从的状态。
第一天被跟踪
徐涵的戒心还是很重的,当然,他也很敏感。所以他很轻易地发现了跟踪者并在发现的第一时间,转身进了一家最近的专卖店。
“你好先生,请问需要些什么?”导购员甜美的笑着。
“嗯……你这里有什么呢?”徐涵犹豫了一下,抱着一丝希望地问:“辣椒喷雾、强光手电什么的有吗……”
导购员小姐颇有涵养地笑看着他:“抱歉,小先生,我们卖的是高档情趣用品,不是防狼用品。你知道情趣用品是怎么用的么?需要我讲解一下它们的用法吗?”
“哦……哦!不、不用!”不幸惨遭调戏的徐涵红着一张脸道:“抱歉……我、我想……嗯……我走错了!对不起!那我先走了……再见!”他几乎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作为一个腼腆到几乎没有什么朋友的人,徐涵内心世界敏感而丰富,但与此相反的是他与外人的沟通技巧几近为零,他本来想在店里躲一会儿,等那人走了再出去,结果因为某种原因……并没有达成目标。但这次躲藏并不是毫无用处的,至少他确定了:那人的确是跟踪他的。他没法不确定,徐涵出去时,那人居然就站在店门口!不仅如此,那人还一副听墙角听的光明正大的模样,不仅没有半分羞惭,还大摇大摆的,就差走进去旁观了!
徐涵刚刚丢了个脸,出来立刻又遇到了害他丢脸的罪魁祸首,顿时又羞又惧,这情绪瞬间化作一把火,烧得他头脑发晕。
趁着这股无名怒火,徐涵转身就跑,一口气跑了好几条街,七拐八绕的,专往人多的地方钻,一路上还非常没有道德心的连闯了两个红绿灯。徐涵直跑到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回头一看,哎呦我的妈呀!那人怎么还跟着!而且怎么跟的这么轻松?!徐涵心中撑着的那股劲儿一下就泄了,跑是跑不掉了,徐涵决定实行“拖”字诀。他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时百货进去,往人最多的一楼大厅出口一坐,就不动窝了。那跟踪者倒也有趣,见他坐下了,也不委屈自己,当场就坐到了徐涵旁边。徐涵瞪大眼睛怒视他:这跟踪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奈何那人脸皮厚如钢铁,竟好端端地兀自坐着,好似萍水相逢一般,让人气的牙疼。
没奈何,徐涵在接到爷爷担忧的电话后只好绕了个远路,从人多的大道回了家,一路上提心吊胆,就怕那个“正人君子”什么时候给他一闷棍。反观那人,跟踪跟得毫无隐秘意识,仿佛只是单纯的跟着,坦然光明得一如在自家的庭院散步,要不是他寸步不离地跟着,且一直不远不近的缀在徐涵身后五米处,徐涵几乎要以为自己冤枉他了。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开门进门锁门一气呵成的徐涵筋疲力尽的坚持给家里养的两只金鱼换了换水,随即坠入了梦乡。可怎奈何白天被“追”的时间长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很悲催的,徐涵又在梦里被不知名的生物给追了一晚上,早上光荣的挂上了一对熊猫眼。
第二天被跟踪
徐涵发现那个跟踪者摔了一跤,这让他在一瞬间隐秘的高兴了一下:可算遭报应了!
他本来可以趁机跑的,只可惜他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么一眼,他就死活迈不出步子了。
那个人的腿“掉了”。是真的“掉了”,从膝盖往下整个左小腿躺到了地上,白生生的,有着真的小腿的外形,似乎还有温度,看不出一点“假肢”的迹象,徐涵很怀疑,那真的是假肢吗?现在的假肢制作技术已经有这么发达了吗?出于好奇,他随手拍了张照片留作纪念。
此时,那大叔已经开始卖力地“装腿”了,他用右手努力地拿着那条小腿往大腿上箍,好像颇为费力。徐涵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似乎没有什么危险,于是果断走了,他对跟踪他的人可没有什么好感。
回到家,徐涵发现他家的金鱼好像怀孕了,有一只金鱼的肚子明显鼓了起来,摇头摆尾地在水草中穿梭着。徐涵很发愁,这金鱼虽然不吃不喝只要换水就能活,但他哪来的地方养金鱼呢?可这金鱼是他的父母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不好把鱼籽直接销毁……吧?难道要放生吗?给其他水生动物添加点营养……怀着这种淡淡的忧虑,徐涵睡了过去……再次被不明生物追了一晚上……不过还好,至少这次他知道自己是被水生动物给追了……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一月有余,徐涵的日子就在上上课、喂喂鱼、偷窥偷窥跟踪者的过程中渐渐逝去了……
第n天被跟踪
徐涵发现,那个大叔总是在黄昏时出现,这让他的心里暖暖的,有种淡淡的亲切感。他的父母是一家农业科研所的鱼类研究员,在他5岁时就失踪了,这十年来,他与年迈的爷爷一起生活,爷爷年纪大,不能来接他,他便很早地学会了自己上下学。虽从没表露过渴望人来接的意念,但他骨子里还是渴望的,他没有安全感。
虽然心中暖暖的,但他面上还是冷着的,他看了一眼那大叔,头发蓬乱较之前更甚,青色的胡茬似乎又长了几许,除了一双与他一样的碧眼还算漂亮,其他的简直不忍直视,真让人想不通他是怎么跑上街的,城管难道都不管管这种影响市容市貌的人吗?
徐涵摇摇头,自顾自地回了家。
想了一天,他觉得还是不能养那么多金鱼,哪怕那是他父母留给他的最后的物品。
回到家,徐涵头疼的发现金鱼已经生了,淡黄色带着小黑点的卵七八个粘结在一起,黏连在一丛丛水藻上漂浮着,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把鱼缸抱了起来,准备把鱼卵倒到下水道里。他家的下水道有铁网,就算鱼掉下去也能捞起来,但鱼卵是绝对可以冲下去的。
不知是不是为人父母的天性,那两只金鱼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孩子悲惨的未来,一个劲地横冲直撞,徐涵被震地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的心里有一瞬间的疑惑:金鱼的力量有这么大吗?而且这金鱼已经十年没有吃过东西了!这疑惑只存在了一下就消失了,毕竟是他父母养的金鱼,研究员嘛,养的金鱼力大无穷无需喂食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可能是改良的新品种?
徐涵举起鱼缸,开始向下水道倾泻鱼籽。
“停下!快停下!”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来。
徐涵手一抖,鱼缸里的水洒了一小半,伴着几颗鱼籽。他惊讶地回过头去:“你怎么在这里?你会说话?”
跟踪者那么多天始终都是淡定的,沉默的,这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此焦急的模样:“你先停下,停下!”他眼中满是绝望与恐惧“停下!停下!!我叫你停下啊啊啊!!!”
徐涵敏感地感到他的状态不太对:“你还好吗?”
“我怎么样都不重要!”他满眼赤红:“快快……快把掉下去的鱼籽捞上来!快!”他急得团团转:“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记错日子了吗?鱼籽、鱼籽……你快捞啊!”
“你的状态有问题,”徐涵道:“我还是先送你到医院吧。”
“不不不――我求求你了,快捞捞吧,真的,求求你了!”他几乎要跪到地上去了:“求求你了!”
“不,你精神出了问题,”徐涵冷静地说:“下水道阴冷湿暗,细菌繁多,我绝不会去掏下水道,而且要掏你为什么不掏?”
那男人几乎崩溃了:“我也想!可是我根本碰不着啊!”他绝望地去拥抱徐涵,徐涵下意识的一躲,没躲开,却也没被抱着。
他穿过去了,毫无预兆。
那人的拥抱像一阵风,一缕云,风去无痕,云过无迹,只有一丝丝淡淡的凉意,证明着他的拥抱。
“你……”徐涵有限的语言表达不出他的震撼,沉默了半天蹦出了一句:“怎么会是这样?”
“现在没时间给你解释,以后我会告诉你,赶紧先把鱼卵捞出来!”他很焦急,但理智正在慢慢回到他的身上:“想想看,只是捞捞鱼籽而已,对你又没有坏处。”
徐涵沉默了一下,想起他刚才急切的样子,到底被他说服。
他打开橱柜,拽出u型管,把u型管小心翼翼的捋直了,里面的鱼籽便伴随着水流了出来。
“好了。”用水涮了两遍后,u型管中已经没有鱼籽了:“坦白吧。”
“你是谁?来自哪?为何来?有何目的?”徐涵言简意赅:“时间还很长,我们一点点来。”
“你先把鱼籽消灭掉。”他紧盯着徐涵,指挥着他一点点空掉水,把鱼卵都磨成了酱。然后他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赶紧交代!”
“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跟踪者岔开话题:“你明明害怕跟陌生人说话的,而现在我未经你的允许就闯进来,你为什么不怕呢?你为什么这么坦然呢?”
“因为……”
“不用找原因,你就是信任我。”他斩钉截铁地说“并且你这种信任是有原因的,而我知道原因,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我知道这样说有点欠打……但原谅我吧,我还有很多事,等一切都了结了,我会告诉你,一切的一切。”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像一缕渐渐飘散的青烟:“回见……另一个……。”他的声音愈渐缩小,最终彻底飘散在空中,像一滴散入海中的水,再也找不到。
附:《一封来自2037的信》
亲爱的二十年前的我:
见信安。
抱歉直到现在才给你发这封信,但你要体谅我,因为我很忙,而且只这封信所消耗的能源就够你不吃不喝的工作十年了,当然,是在你没有发现“宝藏”的情况下。我是二十年后的你,我来找你是因为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得“穿越”回来弥补它。我放出了“恶魔”。
“恶魔”是一种鱼,家养小金鱼。
你或许会说,鱼怎么能成为一种恶魔呢?可事实如此,无从更改。
为了方便讲述,就从我们的父母说起吧,他们表面上是一家农业科研所的研究员,可实际上他们还在为一家世界顶尖的生化武器科研所工作。
他们做的是一种我国明确禁止的研究,并且他们是那个领域的权威。是的,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们确确实实是“叛国者”,不仅如此,他们还是世界上最穷凶极恶的“罪犯”,没有之一。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制造出了“恶魔”,虽然他们最终自食其果。
我曾经调查过,我们父母失踪时,实验室正在进行秘密实验。也就是说,他们绝对出不来。那他们去哪了呢?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他们“神秘消失”到连一根头发都不剩呢?我推测,是“恶魔”。当时,农研所有肉食性鱼类研究,每天都会有大批肉类消失,我们的父母可能得到了和它们一样的结局。
你可能不相信,那是因为你永远想不到“恶魔”的破坏力有多大。
那一天,我把“恶魔”倒入了下水道,我根本没想到它们有那么强的生命力。鱼籽明明都进入了那污浊不堪的下水道,却没有死。它们有令人惊异的生命力、适应力、繁殖力与进化能力。最开始我们父母做出来的那一代需要十年产卵,一次100到200枚。可新一代只要五年,一次200到400枚,不仅如此,它们居然还是雌雄同体!一条鱼繁殖一大群,连同性不可繁殖的期待都不给。这也罢了,可它们居然还可以忍受数十年的饥饿!居然还可以一次吞下数百倍于它体积的食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它可以在最极限的地方生存!在这种折半周期、翻倍产卵、极限生存的繁殖力、适应力下,在我那个年代,这种鱼已经基本游遍了所有地球水体,包括北大西洋无风带与百慕大的马尾藻海。
那是全人类的浩劫。
你能想象吗?它们小巧的牙齿坚比金刚石,它们迷你的身躯能爆发出堪比虎豹的力量。你能想象吗?你永远不能去天然湖泊里游泳,因为那里沉遍枯骨;你不敢过桥,因为桥墩坑洼,大桥摇摇欲坠。你能想象吗?到后来,河里再没有其它鱼,所有不小心掉下去的人都会尸骨无存;到后来,每次只要一发生城市内涝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消失,千家万户挂尽白幡……你能想象吗?一幕幕,都是惨绝人寰;一家家,都是痛彻心扉……那都是我的罪孽,我百死难赎。
可笑的是,在事态刚刚恶化的时候,我并没有重视。我看着那图片,呵,不过一小金鱼,与我家的还挺像的,能有什么危害?那时大概是十二年前吧,我才刚刚23,最是冲动,当时就把父母留的金鱼拎了出来,就在那时,我第一次见识到了它的可怕,它吞了我一只手,尤不满足,掉到地上后又吞了我的左小腿,还是爷爷听到动静救了我。那条鱼是活生生撑死的,死时被撑的几乎透明,我可以清晰的透过它的肚皮看见我被吞掉的手和腿。后来,我才知道,那两只金鱼的鱼缸是定制的,看似普通的鱼缸里添加有抑制剂,抑制了金鱼的力量。可惜的是,只能抑制初代鱼。
作为一种鱼,“恶魔”有极其强烈的贪婪心,几乎完美的基因,但所谓有得必有失,在极其强悍的生存能力之后,它们有了致命的弱点:自相残杀。它们无法自产虾青素,而虾青素是水生生物必备的“维生素”,这就导致了它们必须争夺那有限的虾青素,而在它们看来,除掉竞争者或许是一个好办法。
谢天谢地,多亏它们的这一习性,让我们有时间研制出了时空仪。将人体分解成粒子,再通过大型粒子加速机加速,使其在一瞬间超过光速回到过去。
你或许会很疑惑,我们既然能制造出这种生物,为什么不干脆再制造出它的天敌呢?为什么会采用穿越时空这种麻烦的办法呢?答案很简单,我们不敢,不敢制造出它的天敌。在失去手脚后,我将初代鱼送到了国家生物研究所,但研究发现,我们的父母摘下了“智慧树”之果。
《圣经》中有“智慧树”与“生命树”,结有智慧果与生命果。传说中,吃了智慧果会成为天下最聪明的人,而吃了生命果会永生不死。我们的父母不愧是世界上最前沿的科学家,他们触到了只属于神明的领域;他们也不愧是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他们偷了伊甸园之果,把神果给了恶魔,玷污了神的荣光。“恶魔”会快速进化,我们不能为打败“恶魔”而放出另一只恶魔,我们也不能放过任何一只“恶魔”,那是一场族与族之间的圣战。于是最终我临危受命,去弥补我的过错,幸而最终不辱使命。
现在我们的浩劫已经过去,重建已经开始,世界正在一点点变好,我也弥补了我的错误,甚至还成为了英雄!他们都叫我“救世者”!真是让人身心舒泰。现在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犯我的错误,给世界带来灾难。
ps:爸妈的小金库钥匙在鱼肚子里,瑞士银行的哦,想要拿到“宝藏”,成为“大富豪”吗?那就去杀鱼吧!
此敬
无愧天地 无悔于心
2037.09.23
20年后的徐涵
徐涵是躺在病床上看到这封信的,那已经是“跟踪者”离开一个月的时候了。在收到那封信之前他正在看照片。照片一共两张,彩色的那一张上只有背景,没有人,那是他抓拍“跟踪者”装腿的照片,一直以来都被他所遗忘,直到这几天才拿出来;另一张黑白照上是一个穿着科研服的中年男人,那是被他爷爷藏起来的他父亲的遗照。仔细看,徐涵的父亲与他记忆中的“跟踪者”有着某种神似。
多么可笑!只要早一点、只要早一点……为什么命运会这样对他?!难道老天要为还没发生的事惩罚他吗?!徐涵躺在病床上,他身上缠着雪白的纱布,眼中满是阴霾。他已经躺了有一个星期了,在年长的“自己”走后,他一时好奇动了那鱼,结果从此少了一只手与一条腿。
“宝藏”吗?他讽刺地抬起仅剩的右手,那里躺着一枚尤带血腥味的金色钥匙,而在他的床头边,远远的放着一个金鱼缸,里面一只金鱼正在悠哉悠哉的游曳。
用这样的身体当“大富豪”吗?好像还是“救世者”更符合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