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

这是我们第一百零八次约会,不过对她来说,这仍然是第一次。她的手抓住我的手,就好像根根巨刺扎入一般。哦哦,我当然不是说她的手指扎人,只是对于我来说,我知道我们可能只会有这一次机会。

你们可能想问为什么,不不不,我当然可以说,因为在这次约会结束的时候她就会死。我怎么会知道?我都经历了一百零七次了我还能不知道?

你们可能会一脸迷茫,所以我还是从头讲起这个故事吧。在我的记忆中,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拉住她的手,那时候她的手在我印象里还是那么的柔软,仿佛就要吸入我身体中的一切,直至我完全归属于她。我们两个做了情侣该做的所有事情,当然,就像你猜的那样,我将要说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我们在夜色中打打闹闹,准备送她回家。不知道你猜出来没有,接下来的事情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马路对面就是她家,我们牵着手一起横穿马路。在漆黑的夜里,我很高兴能给她安全感,给她依靠的感觉。但谁知道,一辆汽车不开灯,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我们身边。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而我的脑子则成了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往后跳了一步,而握在我手里的另一只手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到了别处。故事到此结束,接下来的一切我更愿称之为事故。

她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便停止了呼吸,肇事司机也在这段时间里被抓住,当然,他对自己的所做承认的十分爽快,他可能不像我一样这么害怕,因为他喝酒了,这玩意儿他喝酒了。原谅我说脏话,因为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每当我想起那天,我还是想要一刀捅到他身上,他该。好,我接着往下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大家安慰我,我安慰她爸妈,就像每篇小说里写的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平时不看这些扎心的小说,我只看科幻小说。

所以我开始了我想做的事情,我要造出一台时间机器。大家看到这里可能会说,这不是扯的吗?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一切事情仿佛都可能发生,即使我之前从来都不想相信这些。当然我的努力也不会是盲目的,你们会这样觉得是因为我忘了说我的身份,我是一名物理学家,一名会编程的物理学家。我需要做的,只是找到属于我的那个虫洞,不,是属于我们的那个。

这个事情唯一的难点在于,寻找的这个过程所需要的计算量太大了,真的是太大了,不过我也做好了竭尽一生的准备。我黑掉了许多大型公司的服务器来帮助我做这件事情,什么,犯法?到现在我还怕这些吗?时间一天天过去,说实话希望也在这一天天中逐渐泯灭,我每天强颜欢笑,在心被无穷无尽地扎的同时,绝望总是能在这时候侵入你的灵魂,让你不得不将其贱卖给相信奇迹,让你在无边的等待下自我消灭坠入黑暗。

怎样才能死得体面一点呢?我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这方面上。显然,这比没有希望的等待好多了吧。那我父母怎么办?完了,这是一个死循环,没有解决的方法,我无法让让所有人都开心,除非......不可能,别想了,说实话,你相信吗?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你相信吗?

我扫了一眼主机的屏幕,“BE FOUND”正好显示了出来。一瞬间,我的脑袋又变成了一片空白,但逐渐被填充上了幸福的颜色。希望,它从未如此真切地被我所感受到,仿佛具象化般的,充斥了我的整个身体。接下来的工作就十分简单了,只需要一个能够经得起虫洞压力的容器就好了,这不是什么问题。我一定要把她带回来,我记得当时的我是这么说的。哈哈哈哈,当时的我是这么说的。

满怀热情的,我踏上了通往过去的旅程,没有考虑过其中将会遇到的各种危险,在我心里,那些远远比不上那天的车祸,那触目惊心的红色。过去像风一样地从我的身边闪过,我迫不及待,迫不及待地见到另一个我和许久未见的她,那穿着黑裙的她,笑容满脸的她。

没错,正如你们所想的那样,我回来了,那一天,那让我绝望至今,让我不知所措的那天,而时间正好在约会刚开始的时候。我尽全力调整着自己,使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的奇怪,当然,这么多年我一直回想着的那天,我闭着眼睛也能重现一遍。终于,时间来到了那一刻。那让我几乎无法承担,让我再也无法回忆的那件事。我有一万种方法去救她,这个数字和我心痛的数字恰好一样。就在那辆车来的那一瞬间,我稳准狠地把她推走。

好吧,原谅我用这么欢乐的一个词语,毕竟我抑制不住自己欢乐的心情。什么,我怎么办?我当然不怕,我设计好了容器的程序,在我失去生命的前一瞬间,它将会把我送回我所在的时间,而她将会重新活在这个世界上,哦,只是对于我来说而已。

但事情却出乎了我的意料,在旁边的车道上又出现了另一辆车,但这是在过去并不存在的。我当然确定,别问为什么。是偶然吧,这奇妙的现象我只能这样来解释了。没关系,我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况且我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种方法,当然不能认输。大不了是再来一遍罢了,有什么难的。在这件事上,我有的是耐心。

于是时间又回到了这一天的开始,我更加熟练地陪她过完这第一次约会,就像前两次一样,当然也可以说这是第一次,也没问题啦。不过你以为我会和之前那两次过得一模一样吗?不可能啊,我可以让她过得更好,在这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我知道她的所有喜好,我知道这一天将遇到怎样的人,更知道今天晚上将会遇到什么,我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了,我以我的人格保证。

时间第三次来到了晚上,这个已经让我心痛了两次的地点和时间,最让我恐惧,但又让我怀有最多的期待。只要能过了这一点,你就可以救出她,成为她的,成为自己的英雄了。所以,不管内心怀有再多的恐惧抑或是期待,在这一刻仍都被我化成了勇气,那战胜一切,克服一切的勇气。我当然是这样想的,至少再到路口的时候我还是这样想的。

这次的我,当然也记住了前面也会冲过来一辆车。理所应当的,我用尽全身的力量把她甩向了身后。就像你们所想的那样,对,这次的车从后面飞奔了过来,我第三次,第三次啊,看到了这最不能让我接受的画面。为什么啊,啊,不知道什么从我的眼里,嘴里,甚至心里涌了出来,我好像要失去了一切,包括再相信一切的勇气。

这时候你们就应该明白了一百零八次的意思了吧,呵呵,没错,我就是试了这么多次。你当然可以说我傻,我就是傻,但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可以救她一命,到了这时候再放弃吗?那不是更傻吗?对吧。所以,我就一次一次地承受了下来,承受什么?当然是心爱之人一次一次地在你面前死去,你觉得这种痛是能忍受的吗?更何况是已经一百零七次了。不,不可能会习惯了,难道你说第一次被扎穿脚底痛,再扎一百次就不痛了吗?那只是人们对可怜之人的同情罢了,这种它们从未承受过的痛不会在他们心里留下任何痕迹,所以他们才会说出这种话。而我知道,这种痛每次都将会加重一分,把你的心揉烂,碾碎,待它自己融合,修补。并且不会给你任何喘息的机会,再一次的循环马上就会如期而至,你只能再次做好准备,面对不知道是绝望还是希望。

你认为我们还在那条该死的马路上吗?怎么可能,我带她几乎去过了这个城市的所有地方,不知道被她问了多少次为什么要去这么远的地方。我也回答了那么多次,这么多次说我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那完全信任我的表情更加让我确信,我一定要救她,不管让我付出什么代价。

所以,我们现在在机场,我宁愿相信是这个城市对我们的诅咒,只要逃离了这个城市,我一定就可以成功,成功地让她不会再受到那命运的玩笑。对于我这个突然而至的决定,她自然是表现的十分困惑。但也没办法,这事情的真相是无法告诉她的,否则我就该在精神病院痛苦地看着她死去了吧。我要把我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带着她登上了飞机,祈祷这一次不会再被命运所折磨,说真的我不相信老天竟会如此冷酷,难道真的看不到我这一个大男人的心吗?这颗支离破碎却无比真挚的心,这颗被他收拾得不成样子的心。

你们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什么?飞机坠毁了?哈哈哈,事情会那么狗血吗?但没错,飞机就是坠毁了。其实这种可能性我何尝没有想过呢,只不过一直不愿相信罢了,谁能想到真的所有方法都不能做出改变呢。

我甚至笑出了声,这个命运给我开的大玩笑,逗了我这么长时间。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这样子啊,让我无可奈何却又只能抱有一丝幻想,啊?想看我被自己折磨到疯掉的样子吗?就在这绝望的瞬间,我又回到了那个地点,在那个地点等着和你见面。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不断地问着自己。我已经去过了这个城市的所有地方,而且我还无法离开,还有什么办法呢?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你带着那灿烂的笑容,坐在了我的身旁,令人陶醉,令人痴迷,令我无法移动半步或者说出任何话语。直至听到你说,我可以坐在这吗?可,可以。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我一直记到现在,曾经那个稚嫩的我,那个一样美丽的你,还有不变的我的初心,就算经历了这一百零八次分别之后。

说实话,我真想救你,但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做。这次没有你像平常一样给我撒娇,说想要干什么,没有你趾高气昂地说要我怎么做。这次面对困难的只有我一个人,一个想要改变却又无能为力的一个可怜的人。

突然想起一句话,你永远无法改变你的命运,从小时期我就特别讨厌此类的看法,如果命运是确定的,那么你做的一切努力将都会没有任何意义。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我想要改变的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难道这就是命运给我开的玩笑,让我这个纠结固执的人永远无法回头。哈哈哈,我早就应该想到的,造物主会留这么大的一个 bug给我们这个这么容易后悔的物种吗?

那我该怎么办,在这样一个死胡同里不断地循环下去吗?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可以找到救她的方法的,不管怎样,我还是要救她,我一定要救她!

我掏出手机,点开联系人,默默地打开了设置,勾上了加入黑名单,接着删掉微信,微博取关,这样她就再也找不到我了。虽然她会迷茫,她会伤心,她还可能会哭着骂我一千遍。但我有什么办法啊,我的心已经碎了那么多次了,我实在想不出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二天,天气依然晴朗。果然,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对啊,除了一个孤独的男人独自心碎,在那曾经约定的地点,哭了一宿。

这片天还是那片天,不同的是,它再也不属于我,我看到无边的雨幕从天而降,但为什么却无法洗刷我内心的伤痕。

我知道路人都在奇怪,奇怪为什么一个大男人跪在地上哭,仿佛在呕吐着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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