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朋友从外地赶来看我。今天吃完午饭他又匆匆离去。我们相聚不足二十四个小时,他却打破了我原来的生活,让我与原来的那个我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来之前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周末来看我。我在电话中流露出盛情欢迎之意,佯装开心之状,朋友感觉到我的热情也甚是喜悦。
其实,电话这头的我并没有多少开心,反而有些厌烦,心里有些怨他搅扰我的生活。我是个生活极易形成规律又恪守习惯的人,从另外的角度看,也可以说是个墨守成规的人。任何扰乱我生活的人、事、物都易让我产生反感和恼怒。
所以,我的朋友寥寥无几。每当有人在朋友圈里晒出与友人共度美好时光的令人羡慕的照片或者听见别人诉说自己朋友众多,遇事总能靠着朋友帮忙轻易化解之时,我都会被轻易地刺激到。那一刻我会对着那开心、热闹的照片默默发怔,非常羡慕别人沐浴友谊之河,内心感到孤寂、落寞,还会突然间怀疑起自己的生活方式与人生态度。
但转念一想,那么多朋友,整日周旋于朋友之间,无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我突然又为自己感到庆幸了。因为,我是个爱独处、爱清静的人,将自己绝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与别人共处,我想我的生命的滋液很快就会被消耗殆尽,失去活力。有了这种不太靠谱的想法,我又开始了自己躲进小楼成一统的生活了。
朋友的即将到来当然会破坏我现有的生活规律,但是,既然已经答应别人了,那来就来吧。
朋友来了,一见面就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大大的、毫无杂质的笑容,一股暖流迅速流过我的心河,我的心旋即热了起来,有一种期待已久的东西瞬间填补了我内心的某块缺失,让我仿佛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似乎在此之前我只是一个生命体的存在,而非真正意义上的人,他的到来恰是为了唤醒我的人性。
我不禁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然后两个中年人站在街边像几岁的孩子般咧嘴傻笑,一股超脱俗务的真情实意在两人之间荡漾开来。
我们沿着那条熟悉的街道朝我给他预定的宾馆走去。我们誰都没有说话,却感觉到亲切自然、心情舒畅,还像多年前一样,仿佛我们只是隔了昨日未见,而今朝又在一起玩耍的童年伙伴,而非多年远隔千里,不曾谋面。
中午,我们一起吃饭,我选了一家不甚起眼的小饭店。因为我很少应酬,缺乏经验,又是出了名的抠门。而朋友却丝毫没有介意,脸上的表情始终真诚自然。我俩在简陋的小饭馆里对面而坐。
朋友聊起了儿时的顽劣,我们的话匣子一下打开了。
“还记得家乡的白牡山吗?”
“记得,记得!”
“誰家女人不生孩子就会去那里求拜,祈祷。”
“是啊,可灵了,很多没有孩子的女人上山之后都如愿以偿了。”
“你还记得镇上的早点吗?”
“当然啦!特别是姓周那家的包子,一咬一嘴油,可好吃了。”
我们俩都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继而开怀大笑。
“你那时成绩真好!”
“嗯,可是后来就不行了。”
“是啊,到底为什么呀?”
“人长大了,开始惦记班上漂亮的小姑娘了呗!”
“哈哈哈……”
“听说你出去打工吃了很多苦。”
“是啊,那时打工不像现在,老板完全不拿工人当人看。”朋友脸上掠过一抹阴影。
菜上来了,我们拿起筷子,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这瓦块鱼也不放辣椒,一股腥味。”
“就是,味道不行。”
“还不如我的手艺。”朋友低声笑语。
“家常豆腐里怎么也没有冬菇呀?太偷工减料了。”
“是啊,也没有肉,一般家常豆腐都配肉的。”
“太不地道了。”
……
吃完饭结账才发现不光菜差,价格还不合理。我俩都痛斥老板黑心,诅咒他干不长久。并且发誓说只此一次,再不回头。但突然我们就笑了,然后又沉默了。誰能知道此次见面之后,他日再见更当何日?心里一阵凄然。也许,这是朋友的宿命吧。
晚饭后,我们信步来到公园。凉风习习,花香阵阵,顿觉神清气爽。原来夜晚的公园如此美好,以前我怎么从未察觉?
我们的话语又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似乎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我离婚了。她出轨了。”
“听说了,你没事吧?想开些。”
“早没事了,都过去那么久了。”
“现在日子虽然好过了,但婚姻却越来越不稳固了。”
“是啊,时常听到身边的人离婚的消息。”
“而且多数是由于一方出轨导致的。”
“唉,明星出轨,普通老百姓也玩出轨。这个时代到底怎么了?”
“是啊,整个一个出轨时代。”
……
“我辞了工作,想要换个环境。”
“新工作找得怎么样?”
“找了几个都不太如意。”
“别急,慢慢来。”
……
那晚,我们一直聊到深夜,谈婚姻,谈时代,谈工作,谈未来。好久没有人陪我这样畅聊了,聊得舒服,聊得爽快,聊得尽兴。突然意识到,原来有朋友真的很幸福。他让我们温暖,让我们摆脱寂寞,让我们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不只是一个不停旋转的没有生命的陀螺。
第二天,朋友要走了。我们在一起吃午饭时,突然没有了前一天的多话,而是有些不自然的沉默。分别在即,心内慽慽,哪还能言?
朋友走后,我独自回到寓所,打开门迎接我的是一屋子的落寞。突然感觉好像无法回到之前的生活状态。好想每天都有朋友真诚的陪伴。怎么会?我们不过才相处了一天?我不是一个喜欢孤独的人吗?我不是拒绝交际吗?我不是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吗?
也许,我不是喜欢孤独,拒绝交往,只是缺少一个真正的朋友,不为目的,不带功利,只为和我聊聊天,叙叙旧。
原来,一个真正的朋友有着巨大的你难以想像的神奇的力量。他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哪怕几个小时就可以吹散我们心中的阴霾,改善我们的心态,唤起我们心中的美好。
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有这样一位朋友。
愿天下每个人都有一位可以单纯聊聊天,叙叙旧的真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