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这有趣和无聊中一天天度过,我慢慢习惯了围着伍家老院子的生活。学校在老院子斜对面不远的一个丘陵上,家在老院子旁,玩在老院子里,仿佛一切都围绕着老院子在转。
而我只是懵懂的,一直以为老院子是我们这一片的称呼,包括院子里住的三爷爷家和龙家,也包括院子外住的我家、二爷爷和六爷爷家,甚至还包括更里面的雷家以及黄氏两兄弟家。对于祖屋我开始还没有印象,只认为那是堂哥堂姐他们,也就是三爷爷他们一家子的房。
这天我们一如既往的在老院子里玩,堂哥的玻璃珠输完了,我的也所剩无几,还是几次找哥死皮赖脸要来的。玩到这时,大家都输得差不多了,因为都是输家,也就没了玩的兴趣。
哥兴高采烈的回家去藏他的战利品,我想跟着一起回,但他不肯,怕我知道地点了,会拿他的珠子。我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他藏哪我都能找得到,只是多费些时间,家里屋外,还有哪是我不熟悉的?
可是这次他竟然藏在了一个我根本想不到的地方,也是这次玻璃珠事件后,我脑海里深深地记住了一个词——灯下黑原理。
哥哥走后,大家都准备回家去,我就显得无处可去了。正当我犹豫是回家,还是一个人在院子里待一会时,堂哥邀请我进屋玩,还说有一部电视剧很好看,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高兴的应了下来,跟着他们进屋去。因为是第一次进祖屋,我对里面还是很好奇,外面常常来玩,已是非常熟悉。
这是一个像四合院一般的院子,东南西北的房子围着一个大大的院子,北面的老屋和西面以前爷爷分得的屋子相连接,仿佛是一体,只是材质不如祖屋。
祖屋的瓦,爸爸说一片都有七斤重,都是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现在的瓦才一斤重,所以它们才能一直用到现在。那些梁柱,一个个也是别屋的两倍那么粗,我触摸着屋前的顶梁柱,在想它为什么这么大,几个人才能抬动它,如果倒下来会不会砸扁我?
堂哥见我一直没有进去,又跑出来催我,我连忙答应着,便跟着进去了。跨入门槛,我觉得太高了,比家里的高多了,进进出出绝对不能跑,不然准绊倒。我不知道这到小腿肚的门槛究竟是为啥,再小一点的孩子是不是得翻进翻出了?
直到现在,我仿佛有点明白了,高门槛和高台阶,似乎有寓意,是地位和门庭的象征。只是现代社会不讲究这些,所以把门槛去掉,把台阶降矮至没有了。
当时爷爷修的楼房,也延续了这一传统,高台阶和高门槛,和祖屋一比,台阶要低一点,门槛就低更多了。也许是为了进出方便,也许是为了致敬祖屋,都是有可能的。
进去之后,给我的印象就是阴暗森森的感觉,这时我有点后悔了,想退回去。前面堂哥的声音还在催促,说电视马上就要开始了,赶紧来看。
祖屋里面七八间房互相连通着,我循着声音走去,不敢左顾右盼,生怕出现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来。
在我将走过堂屋,突然听到时断时续的“哒……哒哒……”的声音,我心没来由的一紧,忙停住了脚步,想见事不对拔腿就跑。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我心也提到嗓子眼上了,突然从侧屋窜出来一个身影,仔细一看是堂姐,我舒了一口气,把心放了下来。就在这时,之前的声音又出现了,我正想找个什么理由,跟堂姐说一声,然后逃回家去。
堂姐先开口道:“你怎么还不进来,在这干什么,哥叫你好几次了,电视已经开始了。他正看着呢,叫我来叫你,跟我进去吧!”
我支吾着,“怕”字说不出口,也不知道在怕什么,究竟是因为第一次来,还是因为太阴森了,也许都有。
在进去和离开犹豫不决时,已经被堂姐拉住,这下反叫我定下了心,不那么犹豫。大起胆子跟堂姐进了里屋,入眼的是一闪一闪的光线,然后才注意到电视前面坐着的堂哥。看到他,我顿时没那么紧张,就像有哥哥在身边一样,心里就有了点底气。
这时我想刚才的声响是不是电视传出来的,可是为什么会有越来越近的感觉。这样一想,心又悬了起来,看着电视光线在堂哥堂姐脸上变换,映射得就像地狱中的凶神恶煞。我顿时没了看电视的欲望,只想逃离这里,可是要穿过几间阴暗的屋子,一个人又不敢。
因为害怕,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爷爷和哥哥,如果有他们在我身边就好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们都被电视剧吸引,没有注意到我的异象,我在煎熬中等待哥哥来找我。也许哥早已经来过,但因为没有在院子里见到我,以为我去哪玩了,总之并没有进来找我。
我时而盯着电视,时而看着门口,时而又干脆把眼睛闭上。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当我再一次看向门口时,视线突然一暗,我心一紧,一张苍老的脸入了我眼帘。
看到是三奶奶,我再一次松了口气,紧张感一去,整个人就轻松了下来。看着走近的三奶奶,我叫了一声,然后才注意到她手里杵着一根拐杖,听着那触地时发出的“哒哒”声响。我才知道方才是自己吓自己,原来只是三奶奶在屋里杵着拐杖走路。
放松下来,我才有功夫认真观察这屋子,这是一间闺房,现在是三奶奶住的房间,里面有一台黑白电视,在2000年左右,农村大多数人家还是看的黑白电视。
电视旁是一张床,就像是一个小房间一样,只有一面开了口,其他七面都封着,开有一些小窗,还雕刻了很多好看的纹路。里面挂着蚊帐,有口的一面靠墙处,还有一个小镜台,是用来梳妆打扮用的,和床是一体。就像是电视里面的床一般,只是旧一点,别的区别不大。
第一次进祖屋给我留下的并不都是好印象,这也让我以后对祖屋是敬而远之,一般不往屋里进。十几年过去了,记忆中后来只进去过两次,都是初中时,一次是三爷爷去世,一次是去找大伯,再以后,大伯他们在我家旁边新修了楼房,祖屋就再没人住了,只是经常看到三奶奶会去坐坐,打扫一下。
又过了几年,三奶奶也去世了,祖屋就彻底沉寂了下来,一如三百年前,在荆棘中尘封的岁月。当时尚有伍家先人披荆斩棘发现它,如今后人仍在,又等谁来唤醒沉睡的祖屋呢?
三年前,我写过一篇纪念祖屋的文章,可是却没有写对祖屋的最初认识。今天借此机会,算是圆了这个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