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入不平与收入不公是两回事

[薛兆丰的北大经济学*第124讲丨基尼系数与收入分配2017.09.21专栏文稿整理]

今天讨论了基尼系数和收入不均的问题,我们说基尼系数在数学上非常直观、简单、优美,但是在经济含义上它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它衡量的是人与人之间刹那收入的差距。

而人们真正追求的是终身收入的最大化,而不是刹那收入的最大化,所以仅仅通过基尼系数的高低,来判断一个社会收入分配的状况,会完全不知道这个社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如果根据基尼系数的高低来策划收入再分配的政策,那就很可能不仅解决不了不平的问题,而且还会增加更多的不公。

在现实中具有不同收入节奏的职业和人群:

图片发自简书App


1. 蓝线(早工作,早收益,低风险,稳收入) 2. 红线(大部分收入集中在中青年以前) 3. 绿线(大部分收入集中在中青年以后)

这个社会上有些人的终身收入节奏,是跟那条红色的线相符的。也就是说,他们在年轻的时候收入非常高,但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们的收入就迅速下降,到了中年和晚年收入几乎为零。

这是一些什么工作?对了,明星、吃青春饭的,属于这种情况。这个社会上另外有一些工作,他们终身收入的节奏是跟那条蓝色的线相符的,这条蓝色的线是一开始就上升,但是一直就平平稳稳,既不上也不下。那是一些什么样的工作?有些同学喜欢说那是公务员、事业编制的老师、洗碗工、体力劳动者等等。

还有一种工作,他们终身收入的节奏是用那条绿色的线表示的。你看这条绿色的线,一开始有相当长时间是在负的区域,也就是说他们年轻的时候有很长的时间是负债的,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们的收入稳步提高。

这是一些什么样的工作?同学们会说这是博士、这是医生、这是教授,差不多是这样。

现在我问你,这三种不同的终身收入节奏哪一种最好?

3. 不能以刹那收入衡量收入差距

你回忆一下我们学过的利息理论,你记得年金收入的概念吗?人追求的不是刹那收入的最大化,而是追求终身收入的最大化。

所以这三种不同的职业类型,到底应该选哪一个呢?人们是要根据他们对未来的预期,选择那些能够使他们终身收入最大化的职业,也就是说要选择那些曲线在坐标轴之上的面积最大化的职业。

人对未来的预期不一样,他们选择的职业就不一样,当然人的兴趣不一样也可能选择不一样的职业。这时候我们再回过头来看基尼系数的计算方法,你就会发现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基尼系数算的是刹那间人与人之间收入的差距。

你要看我们这个图在任何一个时间刹那,人与人之间收入都是有差距的,有时候红色的线比绿色的线要高,但有时候绿色的线又比红色的线和蓝色的线要高。不管你选哪一个刹那,你看到的都是社会收入的不平均,但实际上你完全忽视了人们终身收入这一个维度,而只有终身收入这个维度才是更好的衡量人们收入差距的指标。

这好比说,当一个成年人走进幼儿园的时候,这幼儿园里面体重的基尼系数上升了,大多数的体重集中在这个成年人身上了,你会说人与人之间体重的差距太大了吗?你不会这么说。那是因为之所以存在体重这种差距,主要是因为有很多小孩儿他们还没长大,人与人之间体重是有差别的,但是他们的终身平均体重之间的差别并没有刚才那种情境——就是一个人走进幼儿园里面的时候那么大。

今天很多人穷,之所以穷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年轻。你看看今天收入中上以上的人群,他们10年前、20年前,他们的收入位置在哪里?那个时候他们是穷人。

这就是我对使用基尼系数来衡量收入差距的批评。基尼系数计算的,只不过是人与人之间刹那收入的差距。它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不同的人会选择不同的职业,不同的职业有不同的终身收入节奏。而不同的终身收入节奏,会极大地影响你在每一个时刻所计算的收入差距。

换句话说,你仅仅看着基尼系数,你根本不知道这社会背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是说基尼系数上升是好事,也不是说它是坏事,我是说,你如果仅仅看着基尼系数,你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比方说一个本来要读博士的人,他放弃学业了,他出来工作了,这时候社会上负债的人就少了,赚取工资的人会多了,基尼系数可能因此就下降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不一定是好事。

我们要明白的是,造成人与人之间刹那收入差距的原因有很多,不同的年龄、不同的职业、不同的生命预期、不同的人力资本投资、不同的运气、不同的职业模式,都会影响人和人之间收入的差距。

收入不平与收入不公是两回事.收入不平与收入不公是两回事

仅仅通过基尼系数的高低,来判断一个社会收入分配的状况,还会犯另外一个错误,那就是忽视了社会不同阶层之间的流动性。

有很多人喜欢说,今天富人跟穷人之间的差距,比以前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差距拉大了。当人们这么说的时候,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今天的富人可不是昨天的富人。

每一个收入阶层里面的人是在改变的,收入阶层之间人是流动的,收入的差距较不平,造成不平的原因有很多,当然其中有一个原因是不公,我贪污腐化、我违法乱纪,这叫不公。那么我们要问,我们要对付的到底是收入的不平,还是所作所为的不公,当然我们要对付的是不公,而不是不平。

所以一个社会如果仅仅看见基尼系数上升、人与人之间收入的差距增大,就执行所谓的收入再分配政策,那就不仅不能够正确地打击那些不公的行为,它反而会使得那些造成本来是合理的收入不均的因素,受到了不正确的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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