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六月的清城，市中心主干道上，一辆计程车在两旁悬铃木洒落的树荫下驶过。

　　车内，司机的目光落在后视镜的女孩儿身上。

　　“小姑娘，你是一师中学的学生吗？”

　　“……”

　　正对着窗外出神的秦晴眨了下眼，目光落回车内。

　　原本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否认被压了回去，秦晴低头在自己穿着的一师中学的校服上扫了一眼，这有点陌生的感觉让她无奈地垂下眼角。

　　“我是转学过来的，今天先来熟悉环境。”

　　“啊，那也很厉害了，一中可是省重点。”

　　司机这样说着，见后座的女孩儿只轻轻地应了一声，有些不想深谈的模样，他便没再说话了。

　　逆向行经那些喧闹着将笑声撒了一路的学生，计程车最终停在一师中学的停车口。

　　身材娇小的女孩儿推门走下车来。

　　此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放学的学生早就走得差不多了，只能见零零散散几个出校门比较晚的，还没来得及离开。

　　秦晴压了压棒球帽，一直走到了学校外的大松树下面。

　　她拿出手机，按照妈妈之前的嘱咐，拨出了一个号码去。

　　“孙老师您好……对，我是秦晴，我已经到学校门外了。”

　　“……好，我在这儿等您。”

　　电话挂断，秦晴吐出一口气来。

　　嗯，还好一中这个出了名可怕的教导主任并没有传闻里那么可怕。

　　等了一会儿，秦晴有些无聊地垂下眼，目光落到自己的圆头小皮鞋上。

　　几秒之后，她的脸上露出一点温软的笑来。

　　——

　　不管怎么说，一师中学作为清城最出名的一所私立学校，至少在校服上是要比三中好看上太多。

　　衬衫小西服，外加格子裙小皮鞋，即便每天都要穿校服上学，学生应该也都很乐意吧。

　　秦晴正这么想着，不经意地抬眼，就见到两个穿着衬衫和松垮牛仔裤的男生从学校里面走了出来。

　　没穿校服。

　　其中一个还染成了黄毛。

　　秦晴呆了呆。

　　同样是中学，一师的校风却都这么自由开放的吗？

　　然后她把目光转到其他地方——

　　除了这两个特例以外，其他学生无一例外都是穿着校服打着领带的。

　　秦晴正失神的工夫里，那两个男生已经出了校门，恰好就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到她前面不远处才停下。

　　其中黑头发的男生站了一会儿，看看表，不解地扭过脸去问：“煜哥今天中午有事？”

　　旁边染着黄毛的那个接话：“你不知道啊？月考成绩一下来，老付又例行留煜哥在办公室批评教育了。”

　　“噢……”

　　黑头发那个点了点头，停了两秒，“嘿嘿”笑了两声，冲黄毛挤眉弄眼，“我还以为是齐璐璐没死心，拉煜哥去小树林了呢。”

　　“你说也奇怪，”黄毛拧眉，“齐璐璐长得不错，身材也好，最重要是那脾气眼神都够带劲，煜哥是看不上她哪一点呢？”

　　另一个摇了摇头，“要我我也看不上她——这样的你真跟她好了，转眼就能给你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

　　“你看不上她？”

　　那黄毛斜着眼瞥自己同伴，“你怕是连当那大草原上一坨牛便便的机会都没有。”

　　“艹！赵子睿！我弄死你这嘴欠的！”

　　黑头发的立刻炸了，作势就要去追打，只不过还没等他真做什么动作，就被不远处一个声音喊停了——

　　“李响！你又干什么呢！”

　　两个男生打闹的动作一停，一齐看向了来人。

　　“哎呦，孙主任啊——”李响嘴一咧，按着赵子睿那颗黄毛脑袋跟自己一齐鞠了一躬，“孙主任万福金安！”

　　“……”

　　孙兴嘴角一抽，“你俩怎么又没穿校服？”

　　“我们穿了啊！”

　　李响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伸手拎了拎自己上身的衬衫，“绝对一中质量出品，不信我脱下来给您看看，商标还在里面呢！”

　　说着，李响作势就要当街扒衣。

　　一旁看热闹的秦晴受了一惊，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

　　她脚跟后面是个易拉罐，一不小心踩上去了，那明显的声音让孙兴和两个男生都扭头看了过来。

　　秦晴回过神，见孙兴皱着眉看向自己，她料想是对方没认出来，便伸手摘下了棒球帽。

　　“孙老师。”

　　“……”

　　一旁两个男生眼睛一亮。

　　站在树荫里的是个个子不高的小姑娘，穿着初中部的校服，格子裙掐出细腰；长得白生生的，巴掌大的脸蛋上眼眸晶亮，小嘴红润，五官都精致得像是拿笔描的。

　　女孩儿之前似乎是受了惊，此时望着他们的眼神带着点无辜，两侧脸颊也泛着粉。

　　“哦，是秦晴啊。”孙兴一看清女孩儿面容，脸色登时缓和下来，还挂上点笑意，“走，我带你去你们班主任那儿。”

　　秦晴应声，重新戴上了棒球帽，走到孙兴身旁。

　　孙兴一抬眼，脸上笑容一收，没好气地看向那两个男生：“下回我再收拾你们。”

　　说完，孙兴转身走了，秦晴也跟了上去。

　　进到了校门里面孙兴还在叮嘱秦晴：“以后看见这种不穿校服的，离他们远一点——这帮坏小子最喜欢欺负同学了。”

　　秦晴想了想之前听到的对话和其中对某个女生的评价，不由脸颊一红。

　　嗯，确实应该离远点……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

　　校门外松树下，两个男生沉默了一会儿。

　　“卧槽好可爱——”李响像是突然惊醒，大力一拍身旁的黄毛，“我一见钟情了！”

　　赵子睿被那一巴掌拍得龇牙咧嘴的，缓过劲来恶狠狠地白了李响一眼：“天天一见钟情，过后七秒就忘，你属金鱼的？”

　　“……艹，赵子睿你这张嘴快别要了，我给你撕了吧！”

　　李响正欲扑上去，他口袋里手机就响了一下。

　　李响拿出来看了一眼，皱眉。

　　“煜哥说老付一时半会儿是不想放他走了，让我们先去。”

　　赵子睿也跟着皱了眉：“三中那边这段时间总惦记着算计他的事儿，你跟煜哥发个短信说一声。”

　　“行，”李响答应着，一边敲短信一边道：“换了个老大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那帮孙子可真是不自量力。要不是煜哥没让挑事儿，真想带几个兄弟揍他们一顿去。”

　　…………

　　秦晴熟悉完新环境然后离开一师中学时，已经是十二点半的事情了。

　　奶奶家所在的富林苑距离一中并不远，秦晴也就没有再叫计程车，步行往奶奶家的方向走。

　　只是走了大概一半的路程，秦晴就后悔了。

　　——这是她第一次步行走这段路，本来以为不会有问题的，现在看……她好像有点迷路了。

　　秦晴犹豫地停了下来。

　　她看看眼前的这条巷子，又移开视线落到前面那条巷子的入口上，摇摆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能确定是哪一条。

　　纠结之后，秦晴决定打电话问问奶奶。

　　然而一直听了45秒的献给爱丽丝，秦晴都没能等到接通的声音。

　　依据奶奶的耳背程度，一定是又没带助听器……

　　秦晴瘪了瘪嘴，改拨号给妈妈。

　　这次倒是没响上45秒——号码直接是关机状态了。

　　“又在开会啊……”

　　秦晴不由无奈地皱起了小鼻子，在这条巷子旁边的便利店旁蹲了下来，垂眼看着面前地上趴着晒太阳的那只柯基犬。

　　看那副模样，真是比自己还悠闲。

　　秦晴叹了口气。

　　“小短腿，你说我该走哪一条才能到富林苑呢？”

　　“……”

　　柯基耳朵一动，抬起头来看了秦晴一眼。但在确定她手里没有任何要投喂的东西后，它毫不犹豫地又趴了回去。

　　中间还转了转向，把尾巴和圆圆的屁股撅给了秦晴。

　　秦晴也不沮丧，继续逗问：

　　“小短腿，我要是让你给我领路，是不是明天中午才能到家啊？”

　　这次柯基还是没有反应。

　　秦晴的头顶却传来了一声低笑。

　　之前跟小柯基“聊”得太投入，秦晴丝毫没察觉到旁边的便利店里出来人了。

　　此时听了那笑声，她的脸微微一红，仰起来看向笑声传来的方向。

　　便利店的台阶上站着个男生，穿着一师中学高中部的校服。

　　明明是统一版型的西装衬衫和长裤，却唯独把这男生衬得肩宽腰窄腿长。大概因为是在校外的缘故，翻领西装的扣子解开了，领带也拽松了些，耷拉在身前，带着几分颓懒散漫的味道。

　　再往上看去，这人生得五官清俊，眉眼锋锐，鼻梁高挺，此时懒洋洋地衔了根烟，薄唇掀着点不甚明显的弧度。

　　而最深邃吸人的那双黑眸，正似笑非笑地望着秦晴。

　　“走那条。”

　　男生抬臂，修长漂亮的手一点前面的那条巷子。

　　秦晴：“……”

　　跟一只柯基相谈甚欢，还全被听见了……

　　尽管觉得自己把攒了初中三年的脸都丢尽了，秦晴还是站起身来抿了抿唇。

　　“谢谢学长。”

　　说完秦晴也没好意思多待，转过身往前面那条巷子走去。

　　进巷子里走了一段路，秦晴觉察身后好像跟了个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她警惕地一停，转头看了过去。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凌厉了，走在后面的人被她盯得脚下一顿，然后从左手的手机上抬起了视线。

　　停了一秒，那男生了然，薄唇一掀：

　　“这段同路。”

　　——是之前给她指路的男生。

　　“……”

　　秦晴快速地转回了脸，只觉着丢脸丢得厉害，耳朵也微烫，连步伐都加快了些。

　　走出这条小巷时，秦晴的目光无意地扫过两旁，正瞧见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倚在巷口的墙上。

　　离着最近的那人目光不善地从她身上扫过，只不过在看见那代表初中部的蓝色领结时，就将视线收了回去。

　　秦晴心里一时古怪，走出了十几米去之后，她的脚步蓦地一停。

　　然后秦晴转回身去。

　　果然，刚刚等在巷口的那几个青年此时已经并成了半圈，向着之前走在她后面的那个男生拦去。

　　秦晴心里一紧。

　　……这难道就是教导主任说的“不穿校服”“最喜欢欺负同学”的那些学生？

　　秦晴攥了攥手，没胆地想赶紧离开，只是走出几步之后，她的步伐就越来越小。

　　直至停住。

　　刚刚还被指了路，现在就这么跑掉，好像实在不是做人的道理啊。

　　秦晴苦恼地站在原地，皱着小脸想。

　　便在这时，不远处的计程车开向这边，秦晴眼睛一亮，连忙伸手招呼了车。

　　车停在了路边，秦晴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冲着前面驾驶座的司机礼貌地问了好。

　　“叔叔，您能稍微等半分钟吗，我叫哥哥上车，待会儿不管去哪儿都会给您付双倍等候费的。”

　　司机答应下来。

　　秦晴也没关车门，转过身去在胸口位置轻轻拍了拍有点受惊的心跳，平稳一下呼吸之后，她快步跑向了小巷。

　　这边几个青年正凶狠地瞪着眼睛，他们围挡住的前方，男生衔着烟懒散地笑，双手插着裤袋站在那儿。

　　这副神态更让那几个青年恼火，为首的人咬牙：“你就是那个闻煜风——”

　　“哥哥！”

　　甜甜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几个青年包括被围住的男生皆是一怔，望向声音来处。

　　纤细漂亮的女孩儿趁这会儿从青年们中间穿过，跑到了男生面前。

　　头顶勉强到男生的肩。

　　认识到这个身高差距，让秦晴嘴角笑意僵了一下，不过没两秒她就扬起脸来，笑得很甜，眼睛都微微弯成月牙，看起来乖巧可爱。她拉住男生的手臂晃了晃——

　　“哥哥，爸爸和妈妈已经在车里等我们了，中午还要一起吃饭呢，快来不及啦。”

　　说完话，秦晴冲着男生飞快地眨了眨眼。

　　然后她扭回上身，冲着巷口的路边挥了挥手——

　　“爸爸，我们在这儿。”

　　几个青年本能地掉头看向路边——

　　只有一辆敞着门的计程车。

　　在这之前，秦晴一见青年们转开视线，就立刻抓紧了男生的手臂，使出了最大力气，二话不说拖着男生就从其中两个青年中间跑了过去。

　　等青年们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跑出几米了。

　　“愣什么！拦下来啊！”为首那人气急败坏地叫。

　　几个青年这才连忙去追。

　　所幸离着路边距离不长不短，秦晴把男生推进车里，自己也快速地跳上车，猛地拉上了车门。

　　“叔叔快开车！”

　　司机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气极的青年们跟着跑了十几米就停在后面，被越落越远了。

　　车里，秦晴从趴在后座上的姿势转了回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心有余悸地坐下去。

　　“……‘哥哥’？”

　　她身旁男生蓦地开口，声线带着点谑弄，倒也低哑好听。

　　直到这时秦晴才回过神，想起她身旁还有个人来。

　　没等秦晴想好怎么回答，她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秦晴看了来电显示，微怔一下之后便接起电话：“曼雪？”

　　电话刚一接起，话筒里就炸开个声音——

　　“小晴，我听说你要转去一师中学了？！”

　　这音量惹得司机和身旁男生的视线同时落了过来，秦晴倒是习惯了林曼雪的咋咋呼呼，此时只能无奈地把手机移到另一侧，歉意地冲身旁的人点了点头。

　　然后她收回了视线。

　　“……是我爸爸妈妈的意思。下个月我妈妈也要去外省工作，让我搬到奶奶家住。如果不转学，离着奶奶家太远了。”

　　“你奶奶家，哦——是那个环境很漂亮的富林苑？”

　　“嗯。因为一师中学离富林苑要近很多，所以妈妈让我转来初中部，之后升到高中部。”

　　“……一师中学的高中部？？”

　　林曼雪声量又一提。

　　“对啊，怎么了？”

　　“那你岂不是有机会跟一中那个帅到惨绝人寰的校霸见面了？！”

　　这一声炸响，坐在秦晴身旁的男生身形一顿。

　　薄唇掀起的弧度带着点嘲弄，他转目望了过来。

　　“……‘帅到惨绝人寰’？”

　　没注意到身旁人的反应，秦晴失声笑了，眼角也软软地弯了下来。

　　“林曼雪，你这词用得，语文老师要打你了。”

　　“那是你没见过他——真的太帅了！三中那个校草跟他一比简直要被秒成渣……”

　　林曼雪这样说着，又犹豫了下，才接了后半句。

　　“不过我听说，他总是抽烟打架逃课，还泡酒吧，学习成绩特别差，回回交白卷那种。”

　　秦晴眼底尚沾着三两点笑色：“你这是道听途说？”

　　“不是，至少他打架真地超厉害了！三中之前一帮人堵过他，被他一个人打得落花流水的，有几个在医院里躺了两个周！这样也没辙，谁让他们自己找事，想想就解气哈哈哈……”

　　秦晴听得无奈，忍不住打趣林曼雪：“听你说得这么开心，你喜欢他啊？”

　　“怎么可能？！”

　　笑声戛然一停，林曼雪立刻炸了毛似的，过了几秒才自觉心虚地补充：“虽然他确实长得特别帅，但我听说他有过好几个女朋友呢，就是不知道真假……嗯，秦晴你以后可离他远一点。”

　　“别担心啦，我怎么会跟他有交集。”

　　坐在旁边的男生闻言，眉尾一扬，薄薄的唇掀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秦晴未察，抬眼望见车窗外渐渐近了的富林苑，匆忙应了声。

　　“我这就要下车了，我们晚点再聊。”

　　电话挂断，秦晴忙与司机搭话：“叔叔，前面富林苑停一下就好。”

　　司机去踩刹车，车行出十几米去，停下。

　　秦晴拿出二十元钱来往男生手边一放，推开车门下了车。

　　临关车门之前，秦晴的动作停了下，刚刚“劫后余生”带来的小小的兴奋劲儿还没散，秦晴忍不住冒出点想法来。

　　……反正她应该不会再跟对方见面了吧？

　　想到这儿，秦晴放下心来，拉着车门冲男生甜甜一笑，声音糯软——

　　“我先回家，哥哥晚上见！”

　　说完，秦晴甩上车门就跑了。

　　车内，司机目光古怪地看着后视镜里的男生：“你去哪儿呢？”

　　那句“晚上见”的余音在心底滚了一圈，闻煜风慢慢收回视线，神色恢复了惯常的懒散。

　　“回上车的地方。”

　　“你们兄妹俩逗我玩呢？”

　　司机刚埋怨了句，就被后座男生冰凉的眼神一刺，他本能地一缩脖子，开始找位置掉头。

　　没一会儿，车停下，闻煜风付钱下车。

　　看起来在路边等了一会儿的赵子睿等人连忙走过来。

　　“煜哥，你不是说三中那帮孙子来堵你了吗？怎么没见着人？”

　　“……”

　　女孩儿甜笑的模样在闻煜风脑海里一掠而过。

　　“出了点意外，被一个初中部的女生‘救’了。”

　　李响听了眼睛一亮，没心没肺地凑到了闻煜风面前，嘿嘿直笑——

　　“煜哥，你不会也看上哪个初中部的女孩儿了吧？”

　　“……滚。”

　　停了两秒，闻煜风的视线一垂，落到手上那张二十元的纸币上。

　　一点光透进了深邃的黑眸。

　　片刻后，他似笑非笑地一掀薄唇，视线横扫。

　　“初中部的都惦记，你当我跟你一样禽兽？”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后，谈起初遇。

　　闻煜风：脸真疼。

第2章

　　“欢送会？”

　　坐在自己房间床上的秦晴有点茫然，“不用这么麻烦吧？我跟班里的同学又不很熟……”

　　“再怎么不熟，大家也已经同班三年了啊。”电话对面的林曼雪开口：“我可已经跟班长打包票了——班长那么热心组织欢送，你让他失望不合适吧？而且也要中考了，就当给大家一个借口出来放松嘛！”

　　听到最后一句，秦晴失笑：“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嘿嘿……”林曼雪趴在手机话筒响亮地亲了几声，“小晴你最好了，一定会答应的对不对？”

　　秦晴犹豫了一会儿。

　　只是林曼雪在电话对面一个劲儿撒娇哭闹，最后她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嗯，不过我家里门禁严，你知道的。也得我能过了妈妈那一关。”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我告诉班长成功完成任务去了！”

　　还没等秦晴问一句时间地点，电话就直接挂断了。

　　秦晴拿下手机，无奈地点了下屏幕。

　　然后她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到隔壁的主卧里去了。

　　“妈妈，班里的同学为我办了一场欢送会，下午我想跟他们一起出去，可以吗？”

　　正在收拾自己行李箱的黎静荷闻言站直身转回来，她拢了一下栗色的齐肩卷发，精致的细眉微皱：“下午？”

　　站在门口的秦晴按捺着自己的情绪，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

　　“你如果想去的话，那就去吧。”

　　黎静荷看着自己安静听话的女儿，皱起的眉还是松了下来，“但是不能回来太晚，七点之前必须到家。”

　　“……”

　　秦晴的眸子里掠过欢欣的悦意，只不过她很快就压了下来，轻应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离开了黎静荷的视线区域之后，秦晴的脚步都轻快起来。

　　她回房间后关了门，立刻拿起手机给林曼雪发了一条短信。

　　“曼雪，我妈妈答应了，你把具体的时间地点发给我吧。”

　　几秒种后。

　　看见手机新短信的林曼雪眼睛一亮，取消手头的短信编辑，直接改为了电话。

　　“喂，傅班长？小晴我已经帮你叫出来了，大家也愿意配合，能不能成功告白，就看你自己的了。”

　　…………

　　下午两点半，一辆计程车停到了清城建筑面积最大的娱le城楼下，车门打开，秦晴从车里下来。

　　这儿就是林曼雪给的地址了，只不过看着里外张扬恣肆的装潢风格，秦晴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怎么看，这都不像是初中生开欢送会的场合吧？

　　她犹豫不决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给林曼雪打了个电话。

　　电话通了。

　　“曼雪，”秦晴扬起小脸来，认真地看着娱乐城描金的巨幅logo，“你确定是‘风华娱le城’吗？”

　　“对啊，小晴你已经到了吗？我下去接你吧！”

　　林曼雪兴奋的声音夹杂着些许背景音乐的噪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秦晴想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好，那你注意安全。”

　　“哈哈哈注意安全……”林曼雪笑得不能自已，“小晴你被阿姨管教得——简直像是从上个世纪穿越来的了。”

　　“……我在外面等你。”

　　秦晴脸一红，微恼地挂了电话。

　　然后她再一次仰起脸来，看着那巨幅的logo，心里带着点陌生而雀跃的好奇。

　　因为家里管教严的缘故，她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新奇之外，还有点隐隐的担心。

　　没一会儿，林曼雪就从旋转门里走了出来，刚跟秦晴招呼了一声，就愣在了原地。

　　站在对面的女孩儿浑身都沐浴着初夏的浅阳，天生带着点栗色微卷的长发披在耳后，发顶侧别着一只小小的发卡。

　　女孩儿的身上穿着一条蔷薇暗纹的小黑裙，掐出漂亮的身体线条，露着弧线优美的锁骨和纤细修长的双腿；脚上一双黑色的绑着细带的小跟凉鞋，更衬得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提了不少。

　　直到秦晴走到了林曼雪的面前，不解地晃了晃白皙的手臂，林曼雪才陡然回过神来。

　　她惊呼了一声：“天呐小晴——你以前为什么要穿白裙子啊，你简直是为小黑裙而生的！”

　　被林曼雪咋咋呼呼的语气唬得一怔，反应过来后，秦晴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

　　“因为听你说的聚会地点，我以为是室外，就没有穿白裙，怕蹭脏了。”

　　“……”

　　这个朴实的理由让林曼雪噎了一下，无言以对。

　　过了几秒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我算是败给你了，我们进去吧……给某人一个惊喜。”

　　最后一句话音极轻，秦晴并没有听到，点点头就跟着林曼雪走进了旋转门。

　　与此同时，风华对面的网咖里，李响追着站在前面的男生跑了出来——

　　“煜哥你别不去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凌校花约出来的！其他兄弟也都在风华里面等着了。”

　　李响一边哀嚎一边给身后的赵子睿使眼色，示意赵子睿配合自己。

　　赵子睿白了他一眼，往一旁闻煜风站着的方向示意。

　　李响看过去，这才发现闻煜风从走出来开始，就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对面风华的门廊。

　　李响夸张的表情一停，好奇地凑了过去。

　　“煜哥，你看什么呢？”

　　此时，黑色衣裙的裙角已经在视线里消失，闻煜风闻言微一蹙眉，回过神来。

　　他伸手将校服衬衫外的领带拽松了，顺势推开了李响的脑袋。

　　“走吧。”

　　被推开的李响懵了几秒：“走哪儿？”

　　他身后赵子睿毫不客气地一脚揣在了他屁股上，“你就是个傻叉。”

　　说着，他率先朝着闻煜风的身影跟去。

　　反应过来的李响骂了赵子睿一声，然后带着压不住的喜劲儿也追上来，搭着赵子睿的肩膀问：“哎，你说煜哥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我还以为他肯定又不去了呢……”

　　三人从旋转门进了风华的大楼，之后一路到了订好的包厢里面，接到信儿的人迎了上来。

　　“煜哥，”那人笑嘻嘻地喊了一声，然后才转向李响两人，“子睿，哎，傻李也来啦。”

　　“叫谁傻李呢！”

　　刚呲开牙的李响笑容一僵，反应过来就去勒这人脖子，“再给你一次机会，该怎么称呼爹？”

　　“……行了。”

　　眼见着两人打闹都快扑到了自己面前，闻煜风懒洋洋地抬手，在李响脑门上呼了一下，“别挡门，进去。”

　　李响这才作罢。

　　而包厢最里面的那张沙发上，听见了这个低沉男声之后，一直目不斜视微微昂首的女孩儿终于忍不住眼神一闪，看了过去。

　　她旁边的女生凑了过去，“凌校花，这个就是闻煜风吧？长得果然帅啊。他们都说他是你男朋友，真的假的啊？”

　　凌雨闻言有点不自在地拢了下鬓发，转开了目光。

　　“……谁说的，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总有人在外面乱传。”

　　那带着点不明显的娇嗔的语气，让凌雨身旁的女生暧昧地笑了一声，转了过去——

　　“李响，这边有位置，你们来这边啊！”

　　李响眯着眼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瞅过去，一眼就瞄到了凌雨。

　　他眼睛立马一亮。

　　“煜哥，我们去那边坐吧。”

　　闻煜风没所谓地扫了眼，抬腿过去了。

　　到了凌雨和她旁边女生的面前，只见凌雨右侧还空了大半排沙发，坐三个人是没什么问题。

　　闻煜风走在前面，转回身去一弯膝盖，坐到了沙发最外面的位置。

　　用眼角余光看着这边的凌雨脸上神色一滞。

　　然后她抬起视线来，睖了李响一眼。

　　李响收到了校花女神的示意，一时心里是又苦又甜——他当然知道这位出了名性子高傲的凌大校花今天是为谁来的。

　　只不过女神既然都已经给他眼神了，李响自然没法装看不见，只能一把拉住了就要坐到闻煜风身旁的赵子睿，然后对着凌雨开口。

　　“凌校花，我想贴着李灵坐，劳烦您挪个位置呗？”

　　凌雨闻言神色一缓，嘴上却嗔责：“就你事情多，你问李灵同意不同意了吗？”

　　李灵就是坐在凌雨身旁那个女生，此时眼珠子一转就冲李响招手：“老李，来来来。”

　　“……”

　　有苦说不出的李响只能强笑着应了一声，在凌雨挪开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顺势一把把赵子睿拉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

　　于是一长排沙发上，只剩下了闻煜风身旁的空位。

　　凌雨站在那儿似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微垂了眼拢了一下从耳后垂落的长发。

　　“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

　　沙发上的男生懒洋洋地一掀眼帘，清隽的五官间神情淡淡，只那微微勾着的唇角给他的眼神语调沾上点痞气的味道。

　　“随便啊。”

　　扔下这一句，没等凌雨再说什么，闻煜风就又垂回视线去。

　　凌雨已经准备好的道谢噎了回去，她有点嗔怨地看了闻煜风一眼，转头往房间另一面一扫。

　　悄悄看热闹的众人立刻嘻嘻哈哈地把目光收了回去。

　　李响见场面尴尬，连忙出声打圆场：“哎，我们凌校花借这个机会，给我们一展歌喉呗。我可听说了啊，我们凌校花唱起歌来那叫一个好听——来来来，大家鼓掌！”

　　李响带头开始卖力地拍巴掌，其余众人跟着吹口哨撺掇，凌雨推辞了几句没能推掉，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李灵自告奋勇上去帮忙点歌，并直接切到了最前面。

　　熟悉的伴奏声响起——

　　《小幸运》。

　　包厢里沉默了两秒之后，立刻有人起哄，跟着便是一片口哨的声音。

　　嘈杂的声音里，凌雨脸蛋慢慢红了起来，然后她偷偷瞥了一眼闻煜风的方向。

　　没等她看清，李灵已经跑过来把话筒递给了她，同时冲着她快速地眨了眨眼。

　　凌雨吸了口气，拿过话筒，随着伴奏开始唱起——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

　　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认真呼唤我姓名……

　　…………”

　　凌雨的嗓音纯净，一首《小幸运》也被她唱得婉转动听。

　　等伴奏声音一歇，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最先开始，整个包厢里很快就被“在一起在一起”的口号声淹没。

　　凌雨紧紧地攥着话筒，满眼企盼地看向闻煜风的方向。

　　众人的目光也都一起汇聚了过去。

　　焦点位置的男主角终于抬了眼，一双漆黑的瞳子泛着点凉意，跟众人的视线一撞。

　　仿佛有无声的巨响在房间的正中央炸开。

　　须臾的“硝烟”散尽之后，也一并带走了众人哄闹的声音。

　　——坐在那儿的闻煜风虽然面上带着笑，但分明就是一副快被惹恼了的模样，他们哪儿还敢再去捋虎须？

　　见众人安静下来，闻煜风垂了眼帘，站起身来，插着裤袋走到李响身旁，在对方脑门上用力一个指响。

　　李响吃痛，往后一倒，无辜地抬起眼来。

　　身形笔挺的男生侧着身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间带点懒散的似笑非笑。

　　“……烟。”

　　唯独出口的这个字，带着点莫名让李响背后发毛的寒意。

　　李响身形一僵，回过神来摸出烟递过去。

　　闻煜风半是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包厢。

　　等包厢门一合，无形的冰冻终于消解，赵子睿在李响后脑勺上呼了一把——

　　“你可真就是个傻叉。”

　　“……李响！”

　　包厢中间也有个女声炸了起来。

　　李响抬头，凌雨正气得眼睛通红地站到他面前：“你不是说他对我有意思吗！这就是你的有意思！？”

　　李响委屈地说：“煜哥真地是应了啊。”

　　“他应什么了？！”

　　“就昨天你问我之后，我试探他，问他对那种长得白白的、漂亮的、个子不高的长发女孩儿什么感觉……”李响说，“煜哥以前可从来不搭理这种问题的，但昨天他搭理我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挺可爱的’。”

　　“……”

　　出了包厢以后，闻煜风就准备直接回去。

　　只不过他刚离开包厢没多远，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了上来。

　　闻煜风侧身看去，入眼就是赵子睿那一头扎眼的黄毛。

　　“煜哥，你没生气吧？”赵子睿走上前来，见闻煜风神色无异，才松了口气，无奈道：“李响那傻子，凌雨一吹耳边风，他就南北不分了——煜哥你别跟他置气。”

　　“小事，不至于。”

　　闻煜风薄唇一掀，信步往前走。

　　眼见着这段长廊就要到头，闻煜风步伐戛然一停，同时他伸手，把跟在后面的赵子睿也拦了下来。

　　赵子睿茫然抬头，只见着两个陌生人从前面横向的长廊走了过去。

　　走在前面的是个男生，看模样还是个初中生。

　　跟在后面的是个身量娇小的女孩儿，穿着条漂亮的小黑裙。

　　……侧脸轮廓还有点熟悉。

　　赵子睿还没等想起自己在哪儿见过那个女孩儿，就听见身旁人蓦地低笑了声。

　　“还真是她啊。”

　　从没听闻煜风笑得这么难掩愉悦，赵子睿发懵地看过去。

　　闻煜风却已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拐角，停住。

　　刚刚路过的两个人，此时也站定在他们面前这条横向长廊的最右侧。

　　随着闻煜风停在这儿，那两人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了过来——

　　“傅班长，你找我有什么事？”

　　欢送会中途被莫名其妙地叫了出来，秦晴跟着绕了好一段路，此时正万分不解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男生。

　　“秦晴，我有句话藏在心里很久了，如果现在不告诉你，我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站在秦晴面前的男生眼神微闪。

　　“……”

　　秦晴的心跳漏了一拍，对于接下去的交谈，她有种不该听下去的预感。

　　只可惜没等她说什么，站在她对面的傅涵林已经开口了——

　　“我喜欢你，秦晴。”

　　“……”

　　到底没来得及……秦晴苦恼地皱了皱眉。

　　怎么拒绝会比较不伤面子呢。

　　傅涵林告白之后就开始等着回答。

　　只见女孩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微亮地抬起脸来。

　　“不可以，班长。”

　　傅涵林一怔，本能地问：“为什么？”

　　秦晴绷着小脸，微微皱眉，语气严肃又认真：

　　“因为你还小呢。”

　　傅涵林：“…………”

　　傅涵林没从这一噎里回过神来，就听见秦晴身后的拐角位置传来一声哑笑。

　　“谁？！”

　　傅涵林皱眉望了过去。

　　秦晴也转身。

　　——

　　这个声音，她总觉着她好像在哪儿听过？

　　在两人的注视下，拐角处的阴影里，笑意懒散的男生一步踏出。

　　他抬了头，同时掀起眼帘看过来。

　　视线相撞。

　　眉眼如剑锋清冽。

　　作者有话要说：

　　闻煜风：……听说有人惦记得比我还早？

　　——————

　　男女主年龄心理设定：

　　秦晴15，家教严厉，性格极为单纯；闻煜风18（后文会有释因），成长经历坎坷非正常，心性较同龄人有差别。

第3章

　　秦晴呆呆地看着闻煜风走来。

　　直到他距离自己已经不到两米，秦晴才突然回过神来，轻轻地“啊”了一声，心虚地退了一步。

　　——

　　她本来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人，怎么却又碰见了？

　　傅涵林目光危险地看着闻煜风，尽管对方的视线从出现到此刻都没往他这儿落半点，但无论是这人清俊的面庞，还是懒散中带着点凌厉的气质，都让傅涵林觉得威胁性十足。

　　“秦晴，你认识他吗？”

　　傅涵林出声问身前的女孩儿。

　　秦晴本能地摇了摇头，犹豫了下，又点了点头。

　　发侧那颗小发卡的钻光跟着一上一下的，晃得闻煜风神思微眩。

　　过了片刻，他薄唇一掀，带着点懒散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该叫我什么来着？”

　　“……”

　　秦晴动作极慢地眨了下眼，然后了然地躬身，“学长好——”

　　闻煜风轻啧了一声，伸出手去。

　　于是秦晴还没等站直身，就觉着肩上一紧，跟着天旋地转了几秒，等她晕着眼神抬起视线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揽在怀里，正面脸色难看的傅涵林。

　　她头顶有个好听的声音轻轻震着她贴靠的胸膛，带着点似笑非笑。

　　“这是我妹妹。”

　　闻煜风眼角一扬，像是漫不经心地瞥向傅涵林，眸色却在这一瞬凉到了极致。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她的主意？”

　　听起来就是个玩笑，一点都不正经，但被那双黑眸盯着的傅涵林却是本能地后背一毛。

　　……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了一样。

　　傅涵林很想硬气地顶上几句，但对上这男生比自己至少高了十公分的身量，再硬气的话他也说不出口。

　　最后傅涵林只能复杂地看了秦晴一眼，侧身绕过两人，走了。

　　等闻煜风的手从秦晴的肩上拿开，秦晴才终于醒过神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微圆，像是只受了惊的鹿。

　　她无辜地侧转身看向闻煜风，眼睫扑闪了下。

　　“…谢谢学长。”

　　闻煜风垂眼，懒洋洋地俯视着她。

　　“谁教你拒绝告白用‘你还小’这种理由的，万一他恼羞成怒了怎么办？”

　　秦晴盛了满眼的求学好问：“怎么办？”

　　“……”

　　闻煜风盯了秦晴两秒，最后仍未忍住失笑，他侧开脸半是无奈半是兴味地“啧”了一声。

　　男生煞是清隽的侧脸和晃眼的好看笑容让秦晴没来由地怔了下。

　　闻煜风在此间转回视线，两点黑眸藏着笑色，正与秦晴怔望着他的目光对上了。

　　女孩儿眼底的情绪实在是太单纯也明显，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水，内里干净分明，一眼就能瞧到心底去。

　　闻煜风心弦一动，有些鬼使神差地，他轻轻眯了下眼。

　　“你多大？”

　　秦晴本能地接了话，声音糯软：“十五啊。”

　　回答完秦晴才好奇地问：“怎么了？”

　　“……”

　　被女孩儿单纯无辜的眼神烫了一下似的，闻煜风条件反射地移开视线，神思也清醒下来。

　　“…魔怔了。”

　　他垂回眼，似笑非笑地瞥向秦晴。

　　“还是个小孩儿，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秦晴觉着就在这两句话前后，对方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有了某种变化。

　　好像是……变得疏离了？

　　秦晴没想通这其中的关键点，但因为这人帮过自己两次，她心里本能地对男生少了许多防备，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也就没什么隐瞒。

　　“同学给我开欢送会。”她抿了抿唇，眼神干净无害，“我是第一次来。”

　　“……送完就回家吧。”

　　闻煜风侧过身去，准备离开，临走之前还是没忍住，抬手摸了下女孩儿头顶。

　　栗色的长发一如想象中的柔软，软得叫人舍不得离开。

　　而长这么大第一次被长辈之外的人摸头，秦晴懵了一下，睁得微圆的眼睛看向闻煜风。

　　闻煜风却已经转身走了。

　　只剩下懒洋洋的笑语扔在身后——

　　“下次在学校里看见我，记得转身就跑……我可不是什么好学长。”

　　站了半晌后，秦晴面对着已经无人的长廊，轻轻地“哦”了一声。

　　…………

　　周末一结束，秦晴就开始了自己转入一师中学的第一天。

　　早上黎静荷难得有时间，主动开车把秦晴往学校送。因为秦晴还没来得及搬去富林苑，车程稍长，所以两人一早就上车出发了。

　　“小晴，对于自己的课业进度，你有什么想法吗？”

　　等第一个红绿灯时，黎静荷似是无意地问道。

　　即将去新学校新班级报道的秦晴还有些不安，听了黎静荷的问话，没怎么思考就回答了。

　　“初三的课程还挺轻松的，我这个学期没什么压力的。”

　　“对，我之前听你原来的班主任讲过。”

　　黎静荷接话，“别的孩子上课时桌上都用书立整理了满满当当的书，只有你桌面上干干净净的。”

　　秦晴听得心里忐忑，忍不住侧过脸去偷眼观察黎静荷的表情，见到黎静荷脸上甚至说得上柔和的情绪之后，秦晴悬着的心才松了下来。

　　她眼神也灵动了点：“那是因为我都装在脑子里了。”

　　“……”

　　黎静荷侧过目光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晴一眼，“我还听说，别人临近中考焦躁复习的时候，你却在数学课上写小说，然后被数学老师撕了？”

　　秦晴闻言，脸色陡然一白，转过身去：“妈妈，我下次不会——”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黎静荷打断了秦晴的话音，“而且我也能理解。听老师们说，你初三的学习状态看起来跟定时来学校玩没区别，这样的前提下，每次数学考试的成绩都是满分，物理化学也基本如此……再加上进入复习阶段，老师确实教不了你什么新知识了。”

　　黎静荷这番平静的语气让秦晴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嘴唇轻轻动了下，但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而且我知道你前不久借了秦昊的书，自学完了高一数学和物理。所以，我仔细考虑过你的情况，也跟孙兴主任讨论了一下，我们都认为，你其实有能力在从初中部毕业后，暑假内完成高一其他课业的学习，之后只要通过检验考试，就可以破格直接进入高二年级。”

　　“……”

　　秦晴慢慢地攥起手来，脸低下去，“妈妈，我暑假想跟同学一起去……”

　　她的话音还没完全出口，黎静荷就不悦地蹙起眉来。

　　“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人生每一个阶段都有每一个阶段的任务，学生阶段就是学习的时间，错过了这个黄金时期，你以后后悔也来不及。”

　　黎静荷侧过眼去，见秦晴垂着头，连神情都看不清了，她的语气也就放软了些。

　　“等以后你不再是学生了，自己的时间自己来安排，想去哪儿玩不行？……这件事我跟孙兴主任商量过了，他很赞同，也想对你好好培养，你可不能辜负我和你爸爸还有老师们对你的期待啊。”

　　车里安静了很久。

　　很久之后，紧攥在格子裙上的手慢慢颓然地松开，女孩儿抬头看向车窗外。

　　两个没穿校服的学生追逐着欢笑着从车窗外一掠而过。

　　“……嗯，我知道了。”

　　秦晴看着车窗上那个文静乖巧的女孩儿，轻声地道。

　　…………

　　在升学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多月里，一师中学的初三三班转来了新同学。

　　新同学长相漂亮，性格文静，举止可爱，在全班同学眼里简直挑不出什么瑕疵来。

　　不少学生，尤以男生为多，都很想创造个机会跟新同学做朋友——只可惜，新同学实在有些太文静了，多数时候都不怎么主动搭话，让不少人蹭了一鼻子的灰。

　　新同学转来没几天，初三的最后一次月考结束。

　　成绩公布的那天，同班同学们终于找到了新同学最大的瑕疵——

　　学习太好了。

　　……好得让人想爆粗口。

　　对着年级大榜第一行最左边的“秦晴”两个字，三班以外的所有学生都在质疑——

　　这个从来没在年级前二十出现过、数理化三科满分的空降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没用上一天的时间，秦晴的名号和来历就在整个初三年级传开了。

　　当天下午自习课上课之前，得了空闲的外班学生纷纷慕名而来，却都在三班门外扑了个空。

　　“你们班那个新同学呢？”有人扒着三班的门框问道。

　　“班主任刚给叫走了。”

　　“……”

　　彼时，秦晴正跟着自己的新班主任走在高中部的教学楼里。

　　“这是高一年级的数学组教室办公室。”

　　到了长廊尽头，秦晴的班主任指着最近的一扇门介绍，“孙主任已经跟教高一的付老师打过招呼了，你之前在高一数学的自学过程中遇到过什么不明白的问题，可以在自习课时间里拿来找付老师答疑。”

　　“…嗯。”

　　秦晴点了点头。

　　班主任满意地看了秦晴一眼，伸手敲了敲门，然后一边推开门一边对秦晴说：

　　“进来吧，我领你跟付老师打个招呼。”

　　秦晴跟在班主任的身后走了进去。

　　“付老师，”班主任一进门就冲着窗边那张办公桌后的男老师开口，“我把我们班那个小同学给您带过来了。”

　　秦晴抬眼望了过去。

　　那位付老师这会儿似乎有些不悦，眉毛紧紧地拧着，听见了秦晴班主任的话以后，才抬起头看了过来，神色稍松。

　　“小林老师啊。”

　　付正楠从眼镜片后拿目光把秦晴班主任一扫，“我听孙主任说了，今年一师挖过来个好苗子……”

　　说着话，付正楠的视线在秦晴的身上一顿，似乎是噎了下，“……就是这个小姑娘？”

　　“对，就是她，秦晴。”

　　小林老师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把秦晴扶着肩拉到前面来。

　　办公室里不少老师都看了过来，秦晴面上微微泛了点烫，她攥着指尖冲着付正楠一躬身。

　　“付老师好。”

　　女孩儿声音糯软，再加上模样乖巧文静，让人不自觉地就松下心情来。

　　付正楠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点了点头。

　　“我听孙主任意思，是先让她做个简单测验，看看基本功？”

　　“做点高一的测验就行，初中部分没问题。”

　　小林老师接了话，看向秦晴，“这不月考成绩刚出来，数理化三科满分，总成绩年级第一。”

　　“哎哟，这可了不得。”

　　办公室其他角落里，有个女老师感叹道。

　　付正楠却没急着表态，又问了句：“用功程度怎么样？”

　　小林老师自然知道付正楠是担心孩子被家长逼着学习，万一抻得太紧再出问题，安抚地笑了笑。

　　“不管多少作业，晚上七点多就能上床睡觉，付老师您觉着呢？”

　　“……”

　　付正楠听了这话，脸上终于也露出点笑色来。他指了指自己办公桌斜对面的空位：“秦晴，你去那儿坐着等会吧。”

　　说完他又转向小林老师，“那她下午自习课就不用去了，先在我这儿待一节课，我待会儿找套卷子，看看她情况。”

　　小林老师应了一声，“那我也在旁边看看。”

　　一提这个，付正楠脸色微沉：“小林老师先回去也行，我这还有件事得先处理完。”

　　看清付正楠反应，小林老师怔了怔，思绪一转，就有点了然了。

　　“付老师，您班里那几个……又闹腾了？”

　　“……整天不务正业！”

　　付正楠沉着脸从手边抽了一沓卷子，往桌上一拍，“你瞧瞧，月考卷子，怎么发下去的，怎么交上来。昨天又是一天的课没露面，不知道跑什么地方鬼混去了！”

　　小林老师苦笑：“他们那些学生，只要别扰乱课堂，别打架闹事，您不管就是了。”

　　“这能不管么？都是交到我手里的学生。”

　　付正楠叹气。

　　小林老师感慨：“也是付老师您带这批学生不走运，这学校最难管的都到您手里了……不过孙主任都拿着那个闻煜风没办法，您也少上点火，少费点心就是了。”

　　斜对面，刚坐到椅子上的秦晴却是动作一呆，微微睁圆了一双杏眼，看向付正楠。

　　付正楠一抬头，就被小姑娘这无辜的眼神看得连怒气都凭空短了三分，不由不解问道：“怎么了？”

　　“……”

　　秦晴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慢吞吞地坐下去了。

　　——

　　她那天“救”那个学长之前，好像听见那些人叫他的名字了……似乎就是这个名？

　　那么，曼雪口中那个连孙兴主任都管不了的、逃课打架交白卷的一中校霸，不会也是他吧？

　　……“下次在学校里看见我，记得转身就跑，我可不是什么好学长。”

　　秦晴沮丧地摸了摸发顶，那儿好像还留着一点被安抚的温度。

　　付正楠于是发现，自己问完之后，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姑娘，表情更纠结了。

　　像只同时看见了陷阱和鱼干的小奶猫似的。

　　付正楠刚想再问，办公室的门被人叩了一声。

　　就一声。

　　干脆利落。

　　“……”

　　付正楠却立马把眉毛拧起来了。

　　“…进。”

　　门被人推开，穿着校服西裤和白衬衫，松散着领带的男生走了进来。

　　秦晴抬眼望去。

　　阳光迎面洒了来人满身，黑色的碎发像是镀了层金粉。

　　薄唇掀着三分轻佻。眼眸漆黑。

　　目光在空中陡然相接，闻煜风身形与笑意同时一停。

　　下一秒，他微微眯起眼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女孩儿。

　　心跳不知道踩在了哪个鼓点上，蓦地作起无声的惊涛骇浪。

　　——

　　压着贪餍心思躲开的小白兔又自己送上门了，看起来还是那副鲜嫩可口的模样。

　　再这么下去，就真要成禽兽了。

　　闻煜风微眯着眼，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