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三千界》第一章 三千年后 03

03

应潘遥的强烈要求,苏嘉被徐科安排送回家。潘遥跟着徐科坐上路虎,上车后还不忘给家里打电话,骗爸妈说今晚住在苏嘉家。

他原以为追车就像电影里演的,后面的车死死咬住前面的车不放,时不时还要擂个几下。上了车他才发现,他们只是盯着车里装的电脑屏幕,跟踪电子地图里正在移动的小红点。

对方好像知道有人在跟踪自己一样,一直在市区内绕来绕去,他们也只能跟着它绕。车里的显示屏上,地图中的小红点好像在跟他们玩游戏,每每等到他们快追上时,就突然拐进另一条路,让他们既追不上它,也预测不了它的前进方向,没法抄近路。

两辆车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上海市区里到处乱转,经过的路线都缠成一团乱麻。直到几小时后,差不多油都快用完了,天也快亮了,小红点才离开市区,进入京沪高速公路,向南开去。

他们的车随后也上了高速,一过收费站,保镖就全力加速,眼看与小红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潘遥四仰八叉地倒在后座,已经睡得呼呼作响。车子一加速,他从正面平摊被甩得贴上椅背,也没有醒。

小红点在高速上飙了一段,就从一个出口离开,再往前一阵,就停在路边不动了。

……

他们紧紧追赶,下高速后在国道上开了几分钟,注意到一辆黑色小车停在一座建筑工地门口。

小红点停在路边的位置,从方向上来看,就是那辆车。保镖们先下车,靠近小车看了看,确定里面没有人,就随手捡起一根生锈的钢筋,“砰!”地砸烂车窗,伸手进去打开车门,在车里搜寻起来。

找了半天,一无所获。看了看旁边的建筑工地,他们回到车边,开门叫醒潘遥。

潘遥美梦做到一半被打断,皱着眉迷迷糊糊地从车里钻出来,清晨刺骨的寒气就激得他连打几个喷嚏,连忙穿上羽绒外套,唰一下把拉链一直拉到顶,人顿时就清醒了。

保镖再次在屏幕上确认了小红点的方位,手握钢筋走在前面,招呼潘遥:“它应该在工地里面,你最好跟我们一起来。”

潘遥瞄了一眼被砸了车窗的黑色车,立即跟上去,走进工地围墙半开的铁门。

整个工地静悄悄的,冷冷清清,大概是春节假没休完,连简陋的工人宿舍里都没有灯光。潘遥咕咚一声吞了一下,仰起脸看看几座还没完工的楼房:几座细长的高层楼盘矗立在宽广的两层商铺楼上,几栋楼才刚刚封顶,外面罩着绿色防护网、架着吊臂。灰蒙蒙的绿网里,隐匿着只有水泥框架的、黑洞洞的楼层。

通往一楼的泥土地上,敷衍地铺着一条水泥路,路边停着几辆脏兮兮的摩托车,车把上挂着安全帽。他们踩着坑坑洼洼的水泥地,走进巨大昏暗的楼房里。

走在前面的保镖打开手机手电筒,在堆着木板杂物的空旷一楼各处检查了一遍,摇头表示没什么发现,就登上楼梯,回头招呼潘遥:“麻烦你上来看看,我们可指望你找到它呢。”

潘遥干笑一声,在心底把徐科骂了一万遍,战战兢兢地走上光秃秃的楼梯。说是楼梯,其实就是用水泥筑成的楼梯板,只有内侧绑着两根钢管当扶手,外侧空荡荡的,走在上面就像直接在空中越走越高,让有恐高症的潘遥两腿直抖。

二楼和一楼一样,灰白的地上满是灰尘和水泥渣,每走一步,脚下踩到细碎砂石的吱喳声,就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刺耳。整层楼空荡荡的,连隔墙都没做,只有一排排水泥方柱,柱子里还刺出细长的钢筋,柱身用喷漆标着楼层数。

他们在二楼仔细地找了一圈,仍然一无所获。于是继续往上,三楼的空间骤然变小,应该是到了商铺之上的办公住宅空间。

大概只有下层四分之一的空间里,歪歪斜斜地堆着一摞摞一人高的水泥长砖,遮挡了视线,潘遥不得不绕过一排排长砖走到里面,查看它们背后的情形。

除了满地灰尘,什么也没有。

潘遥叹了口气,抬起头,却看到楼梯上有团黑影一闪而过。

潘遥大叫起来:“上面!”

保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看,什么也没看到。潘遥赶紧冲过来:“他上楼了!”

保镖们立刻飞奔上楼,潘遥紧跟在后跑上楼梯,连恐高症也顾不得了。

……

四楼同样到处堆着灰白的水泥砖,潘遥喘着粗气,视线迅速扫过一排排砖墙,眼角又扫到一堆巨大的长砖后面,一个黑色的身影倏忽不见。

顾不上叫保镖,潘遥连忙追过去。绕到砖墙后一看,黑影已经消失,一低头,眼睛就瞪大了。

一只仿佛是工具箱的木盒,就放在这堆砖后的地上。

潘遥犹豫了一秒,还是拿起盒子。木盒上了锁,一时打不开。顺手一摇,盒里似乎装了金属类的重物,在里面碰得哐啷响。盒子的大小和他被劫持的时候,劫犯用来装铁像的铅盒差不多。

保镖们赶上来,看到潘遥捧着的木盒,连忙打开带上来的笔记本。显示屏上,地图中的小红点与代表笔记本的蓝点,完全重合了。

保镖们都松了口气,笑着调侃潘遥:“果然没有你不行啊。你简直跟它有缘,在哪里都能找得到。”

潘遥皱起眉头,总觉得太顺利了,反而像个圈套。他刚要说话,突然“砰!”地一声锐响,保镖手中的笔记本瞬间炸开一团电光,整个飞出去嘭地撞到柱子上,散成几片掉了下来。

潘遥两眼都直了,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两名保镖却立刻闪身一退,退到柱子后面,一面向潘遥大喊:“趴下!趴下!”

潘遥条件反射地抱着盒子蹲下,又是“砰砰砰”接连几下,砖墙被打得直震,扑扑喷出几团水泥白烟。

潘遥一手抱盒一手抱头,抬眼看到两个保镖居然从腰间拔出手枪举到胸前,顿时一阵眩晕:难道自己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竟然要参加街头火拼了?

保镖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互相比了一两个微小的手势,就一前一后冲了出去,一个在前面开枪压制,一个在后面寻找目标,几声巨响后,就听见楼梯方向传来惨叫。

潘遥不敢停留,生怕被别人发现。在保镖们一出去的时候,他就弓起身,猫着腰在砖墙后面开始狂奔。

绕过几道砖墙,顾不上身边偶尔炸起的锐响和砖墙被打中飞出来的碎石,潘遥精准地找到楼梯的位置,回头看了一眼夺取了楼梯阵地,还在与敌人对战的保镖。后面一个看到他,用眼神示意他快跑,他就不再犹豫,飞快地跑上楼梯,一层一层拼命往上跑。

转来转去地跑过几层楼梯后,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跑到了几楼,这时突然砰!的一声,就在身边响起,他右边的墙面被打出一个洞。潘遥吓得大叫一声,连忙加快脚步跑上这一层最后几级楼梯,向楼层里面跑去。

他冲到一根立柱后躲了起来,喘息未定,回头就吓得浑身一抖,抱在怀里的盒子嗵地一声掉在地上。

……

他前面的立柱旁边,站着一个人,正举枪对着他。那人嘴角带笑,微微一动手指,“喀啦”一声,手里的枪上了膛。

潘遥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举起双手一动不动,眼睛死盯着对方。

对方身后又走出两个人,三人一齐用枪指着潘遥。站在前面的人一歪头:“把盒子踢过来。”

潘遥喘着气,依然一动不动:“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是你们带我们来的呀,我们的车就停在你们的后面喔!”那人说完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非常得意。

潘遥仍然不明白:“那为什么你会比我先到?”楼层下面依然不断传来枪声。

“你们还在慢慢逛的时候,我们已经从这一边先上来啦!”那人弯起嘴角:“有句话叫:兵分两路,守株待兔。听说过吗,小朋友?——”他神色一变:“把盒子踢过来!”

潘遥看着他瞬间险恶的表情,抬起脚踢了下盒子。

木盒很重,他这一脚又不给力,结果盒子只往前滑行了大约十厘米,就停住了。

那人脸色更阴沉了,把枪口对准潘遥:“再踢!用力!”

潘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举着双手再度伸脚,又踢了一下,木盒又前进了十厘米。那人额角爆出青筋,潘遥连忙再补一脚,这才勉强把盒子踢到了两人中间的地方。

那人一边盯着木盒一边盯着他:“退后!”

潘遥后退两步,靠在柱子上。那人蹲下提起木盒,交给身后的同伙。潘遥鼓起勇气开口:“盒子给你了,我也不认识你,可以放我走了吧。”

那人笑了一声:“好啊,我可以放你走,你走吧。”

……

潘遥盯着他没有动,已经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那人脸一冷,正要扣动扳机,突然一道白光飞来,只听他一声惨叫,一支短刀已经扎进了他的手臂。手枪当啷掉在地上,砰地自动开了一枪,打进砖里。那人捂住胳臂摔倒在地,痛苦地嚎叫着。

他身后的两个人都懵了,举着枪愣愣看向短刀飞来的方向。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已经从下方闪来,一脚扫倒一个,捉住他拿枪的手腕一掰,那人就惨叫着松了手,接着黑影一脚把枪踢远,又甩出一刀,把另一个人握在手里的枪打飞了。

潘遥连忙跑去捡枪,回头看看这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发现竟然就是昨晚上冲进会议室的黑衣人!黑衣人一翻身压在扭了手的人身上,一拳揍得那人的头砰咚一声撞到水泥地面,然后往旁边一歪,晕了过去。

另一个正要把枪捡回来,没想到潘遥反应比他快,这时已经拾枪在手对准他了。

那人一呆,看看潘遥,又瞄了一眼站起身来的黑衣年轻人,再看看地上昏迷不醒和呻吟不断的两人,眼看黑衣人又抽出一支短刀,他连忙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潘遥注意到黑衣人杀气凛凛,连忙对那人大喝一声:“把他扶起来,滚出去!”

他用枪一指昏在地上的,对方立即了解,连忙扶起那人,在潘遥和黑衣人的监视下,和手臂被扎伤的人一起架着他下了楼。

黑衣人静静地走向楼梯口,好像在确认他们真的离开没有反扑回来之后,才转过身,走向潘遥。

眼看他越走越近,潘遥想起刚才要开枪却被他捅了刀的人,立刻丢下枪,举起双手:“你要铁像吗?请随便拿不要客气,反正也不是我的。”

黑衣人看都没看盒子一眼,依然朝他越走越近,还握紧了手里的短刀。

潘遥全身都在冒冷汗:他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杀意,就像刚才要开枪杀他的人一样。

“还有一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突然,黑衣人背后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

潘遥松了口气,顿时高兴得快哭了,自从认识徐科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兴看到过他。

“你是那些人的黄雀,而我是你的。”潘遥完全不知道徐科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但这时他就举着枪,隔着一段距离,站在黑衣人的身后:“无论你动作多快,我都有时间朝你背后开一枪,请别小看我的速度,而且我的子弹都涂了氰化钾,你不会想要沾上一点的。”

黑衣人的眼神更加凌厉,他咬紧牙关,似乎正在犹豫,徐科也趁机加上一句:“我不想伤害你,不然昨晚你就跑不掉了。我只是不希望你伤害他,他是无辜的。”

黑衣人没有说话,斜睨着潘遥冷哼一声,潘遥清清楚楚地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讽刺。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动手,而是唰地收回短刀插进皮套,一闪闪到立柱背后,等潘遥转头再看时,他已经不见了。

徐科保持原样了十秒钟,确定了周围再无可疑动静,这才收起枪,向潘遥走去:“你没事吧!”

潘遥两腿发软,差点跪到地上:“徐总,你不要再骗我了,其实你是中情局的人对不对?你们整个公司的人都是的对不对?”

徐科忍不住微笑:“潘先生,我国可没有中情局。那两位保镖是我们从押运公司请来保护你的,至于这个嘛……”他微笑着把手枪收回腰间:“就连专家都看不出来唷~”

是假的?

潘遥顿时气从中来,拿我的命来赌对方的眼神儿?转念一想,他又有些怀疑:“看不出来是假的,还是看不出来是真的?”经过两次与徐科的交集,他深感这位笑容温柔的总裁一点都不简单,表面人畜无害,实际像个老狐狸。

徐科一笑,没有回答。潘遥也懒得追究,上前两步捡起木盒,往徐科面前一送:“徐总,还你铁像。”

徐科点点头,没有立即接过,而是问他:“在哪找到的?”

“就放在地上。”

“地上?”

潘遥一耸肩:“就在下面四楼,放在一堆砖头后面。”

徐科的表情严肃起来,他低头靠近盒子,示意潘遥不要动。安静听了片刻,他突然脸色大变:“快扔掉!”

……

潘遥吓得一抖,徐科等不及他反应过来,一把抢过木盒就跑向绿网边,对准网上一个破洞,用尽全力把盒子从洞口扔了出去,返身立刻往回跑,边跑边朝潘遥喊:“趴下!退后!趴下!”

潘遥这两天身经百吓,反应已经快多了。他立刻跑到一根立柱后面,徐科来不及多跑,也马上扑倒在地。

爆炸的巨响让潘遥想捂耳朵都来不及,两耳就“嗡~”地一声,只剩下尖锐的耳鸣。

近距离的爆炸让整栋楼都震了一震,灰尘碎石直往下掉。潘遥紧紧捂住耳朵,在立柱后面蜷成一团。一排气浪猛扑过来,像一块巨大的铁板重击全身,顿时剧痛入骨。他的脸、衣服都被子弹般乱射的碎石划破,气浪刮起地上的灰,顿时灰霾弥漫,蒙蒙一片。

潘遥被灰雾激得眼泪直流,他紧闭双眼捂住口鼻,实在憋得不行了才吸口气,立刻被浓灰和火药味呛得咳嗽不出,几乎再度窒息。

过了好久,空气中的灰尘才勉强可以忍受。潘遥不断挥着面前的空气,摸索着朝外面喊:“徐总,徐总!”

不远处传来暗哑的一声:“我在这。”

潘遥在烟雾中模糊看到徐科卧在地上的身影,慢慢摸到他身边:“徐总!你没事吧?”

徐科小声回答:“我没事,没有伤到。”楼下搞定了对手的保镖们,听到爆炸声也冲了上来,大声叫着他们。

潘遥回头大喊:“我们在这里!”就抖抖索索地把徐科扶了起来。

烟尘渐消,潘遥扶着徐科,看向被炸开了一整层的绿网,沮丧地说:“徐总,我没想到他会来这招。对不起,您的铁像还在里面。”

徐科安静地望着半空中的滚滚浓烟,没有回答。等保镖都赶来之后,他才平静地转身:“我们回去吧。”

……

盒子在空中爆炸时,炸开了一团巨大的白烟,冒着火的碎木片从空中纷纷洒落,掉在地上还在燃烧。

浓烟开始向外蔓延,刚刚从工地大门走出来的黑衣年轻人,稳稳走向一辆停在路边、脏兮兮的摩托车。

他利索地抬腿上车,把手里的铁像塞进怀里,再从车把边取下头盔戴上,转动钥匙发动摩托车,加速开出了工地。

……

几分钟后,潘遥、徐科和两个受了轻伤的保镖走出一楼。徐科注意到散落在地上,被炸得七零八落、已经不成形的碎铁块,突然停下脚步:“请等一下。”

潘遥和保镖停住。徐科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枚塑料封袋,上前蹲下,又掏出一条手帕甩开,隔着手帕小心地把还冒着热气的铁块捡起来,等它不再烫手,就一块块地装进塑料袋里。

潘遥看着满身灰尘的徐科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捡拾碎片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老总出了这么多钱,安排了这么多人,连自己都被炸了一下,可他的藏品还是被毁了。

干!这些碎铁块原本比这栋楼都更值钱的,至少历史更悠久呀。

他不禁喃喃开骂:“那个穿黑衣服的到底是什么人?妈的!下次碰到要他好看!”转念一想,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好尴尬地闭上嘴,又想起这次任务算是彻底搞砸,脸都开始红了。

徐科封好塑料袋,站起身,轻叹一声:“我们会找到他的。”他反过来安慰潘遥:“现在别想那么多,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要是有工地的人过来就麻烦了。”

潘遥一听,立刻同意,连忙跑向停在外面的小车。

徐科走在后面,注意到路边堆着一大堆生锈的铁件,似乎是钢管的连接件,就在经过的时候随手捡了一件。

……

两辆小车一先一后,开上高速回到市区。潘遥坐在车上,回想着这两天的惊心动魄,每一次的生死关头,自己居然都安然度过,实在是不可思议。

他越想越后怕,车里尽管开着暖气,还是觉得浑身发冷,不知道自己稀里胡涂牵扯进来的,倒底是什么样的怪事。

徐科坐在他旁边,随口问他:“你家在哪里?我们先送你回去。”

潘遥刚要回答,话到嘴边又改成:“没事。我们先到公司吧,我可以搭地铁回家。”

徐科看了他一眼,微笑着没说什么,就吩咐司机先回公司。

到了公司,潘遥就要下车回家。直到徐科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灰头土脸,满身尘土,衣服裤子都划破了,这幅尊容估计连地铁安检都过不了。

徐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像是从灰堆里扒出来的一样。他苦笑着建议潘遥先到公司楼下的酒店开间房,清洗一下,他们会给他送一套新衣服。

穿不一样的衣服回去,还是免不了要向爸妈解释,不过总比像遭遇过恐怖袭击似的要强些。潘遥别无选择,只好答应,等他全身一新地从大楼出来,已经过了正午时分。

徐科也焕然一新,又换了一整灰格纹西装,把潘遥送到大楼门口。

临到告别,他却郑重地看着潘遥:“潘先生,有件事不知道您留意到没有。”

……

潘遥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饭,这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听徐科这么说,他却一阵翻胃,差点又要吐:“徐总,我这几天身体承受能力是增强了,可是心理承受能力却不比从前。您有什么话直说,别这样吓我,我经不起吓的。”

徐科抱歉一笑:“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失踪的尸体是三具,我们在监控上看到的也是三个怪物,可是……”

潘遥的脸唰地白了:“可是昨天晚上爬进来被杀掉的,只有两个。”

徐科点点头:“您自己要小心安全,也要注意家人的安全。有什么事情,请务必和我联系,我一定尽力帮忙。”

潘遥一颗心直沉到脚底,他恍惚地向徐科告别,恍惚地走在繁华的市区马路上。路上的行人个个脚步匆忙,不断与他擦身而过,他麻木地经过他们,脚下像踩着棉花,虚虚空空没有实感。

脑海里出现爸妈、老姐、还有甜甜蜜蜜的模样,潘遥鼻子一酸,恨不得坐在路边大哭一场。

他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可是到头来,还有个人模鬼样的妖怪在外面游荡,可能会先盯上他,再盯上他的家人。

真是撞到鬼了。

以前都是随口这么一说,谁想这次是真“撞到鬼”。

从来,除了他在湖北老家的姥姥偶尔讲讲鬼故事外,他家就没有谁相信这些。他也不信,也从来没有碰到过什么灵异事件,可现在他亲眼看到的要怎么解释?

他只是个普通的学生而已,为什么走在路上也会撞到劫匪?撞到劫匪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会遇到街头火拼?遭遇火拼也就算了,为什么劫匪还会变成那种返祖猩猩一样的怪物?还有那个黑衣年轻人,他是怎么得罪了这位神仙,为什么他总想杀自己?

这几天他简直就不像在现实世界里,是不是其实是自己在做梦,遇到的都是荒唐的梦境?那要等到哪天才能醒来啊,老天!

越想越无力,潘遥干脆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目光呆滞地望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路人接连不断地经过他的眼前,男女老幼一个个都行色匆匆,方向明确。昨天以前,他还是这些魔都市民的一分子,可是今天过后……

潘遥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今天过后,他就再也回不去以前平凡幸福的生活了。

……

夜幕渐渐降临,上海滩华灯初上,美不胜收。

在市区某条历史悠久的马路边,从服装店、小餐厅的橱窗里透出灯光,街角小小的水果店外拉着灯泡、摆着各式水果,路旁的行道树都是枝繁叶茂的经年老梧桐,密密麻麻的树叶几乎遮蔽了路灯的光芒。

在外面晃了一整天的潘遥,这时正踏着梧桐树下的斑斓阴影,一步一拖地蹭回自家小区。

巷子口的一棵大树上,一条黑影正匍匐在茂密的树枝间,和暗黑的阴影融成一片。它从枝叶间探出一张乌黑的脸,暗红反光的双眼盯着从树下经过的潘遥,一直看着他走进小区阴暗的走道里。

那张面目狰狞的黑脸上乌唇咧开,露出似笑似哭的诡异表情,一排白亮的牙齿在黑暗中闪闪反光。

( 第一章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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