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关于姥姥最深刻的记忆:人立黄昏后,满眼是归人。
初夏的傍晚,小村迎来短暂的安静,忙碌一天的农人们,都各自回家用着粗茶淡饭,也享受着难得的放松。
姥姥却独立在黄昏中,凝望着远方。
微醺的晚风,送来淡淡兰花草香,轻抚着她的面颊,安抚着她的期盼。
阳光犹在,洒在高大的杨树上,透过宽大的叶片,散发着橘红色的光。姥姥高大而清瘦的身影逆光而立,如剪影般一动不动。
树下沿着篱笆墙,一排蓬勃的萱草已含苞欲放,淡黄色的花苞似乎想要与人诉说,诉说姥姥对儿女的牵念。
我知道,姥姥凝望的远方,是儿女归来的方向。当然包括那个她不愿相信早已长眠在南方某烈士陵园的儿子。
大树下,黄昏中,她的身影被慢慢拉长,直至淹没在静夜中。她的期盼年复一年,仿佛永远没有收获。
老屋的茅檐低垂,土墙斑驳,已经浸满了回忆。青苔会顺势爬上墙角,再铺满古井旁。一条泥泞的小路,蜿蜒进青纱帐,伸向神奇的远方。只有云朵无拘无束,带来远山的气息,也带走盼归人的目光。
老人与孩子马上会奔涌出来,喧嚣热闹就会充盈乡间每个角落,唯有姥姥,周身都被孤独的情感包围着,自动隔绝了身边的无数关切。
这个人们口中的齐四奶奶,终于把自己站成了一尊雕塑,黄昏与大树,老人与旧屋,定格为一张黑白照,封存在我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