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店主小夜
If I should see you,after long year.
How should I greet,with tears,with silence?
——by George Gorden Byron
如果有一日我们重逢,我将用什么祝福你?
1.
那天,老赵和我说,她今天见到老张了。
我听了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故作安慰抱抱她,却被她一掌推开,顺便奉送一个白眼:不如来点实际的,说吧,晚上去吃什么庆祝一下?
我俩坐在一条火辣鲜香的烤鱼面前,老赵吃得不亦乐乎。
我每每欲言又止,都被老赵伸筷子打断:吃饭就吃饭,那些有的没的一会儿再说,不然多对不起这条特意为我们献身的鲶鱼。
吃了两口,她又补充道:还是68块一斤的。
如是几次,我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你TM倒是给我留点儿啊!
老赵假装听不见,手里的筷子耍得更欢了。
擦,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我眼睁睁看着这条三斤八两的鱼在老赵的大快朵颐中化身一堆鱼骨。
神奇的是,它们在老赵的盘子里摞成一座小山,颤颤巍巍地摇晃了半天,居然没有倒下。
我十分后悔,为什么没点刺儿最多的草鱼。
扎不死她小样的。
烤盘里再也翻不出任何可以入口的东西后,望着那摊油汪汪的鱼汤,老赵按响了桌上的服务铃:服务员,加份大饼。
我瞟了她一眼,还算她有良心,鱼没了,饼也凑合吧。
不一会儿,一个十七八岁眉清目秀的小伙儿端着一个托盘从挤挤攘攘的夹道过来,放下了一份大饼。
我刚要举筷,老赵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仁不让地把那盘大饼抄在怀里,沾着鱼汤三口两口地消灭干净,炫耀地打了个饱嗝。
然后又按响了服务铃:服务员,加两杯水。
我气得摔了筷子。合着她这是让我灌个水饱。
那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儿又拎着水壶从挤挤攘攘的夹道过来,给我们的杯子里倒满白开水,又从挤挤攘攘的夹道离开。
“其实他挺不错的。”喝了半杯水溜缝儿后,老赵盯着远方,缓缓开口。
得,这是预备聊正经事了。算了,本宫决定不予计较。
正当我打算洗耳恭听,老赵再一次按响了服务铃,冲远方殷切招手:服务员。
小伙儿第三次翻山越岭走到我们桌前,因忙碌而红扑扑的脸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请问这次要加什么?"
“加你微信可以吗?”
老赵手支着下巴露出迷之微笑。全然不顾嘴边挂着的红油,混着口水流下来,让她的形象猥琐至极。
小伙儿的脸在我的目瞪口呆中从红扑扑变成了紫茄子。
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么可爱的孩子被老赵荼毒,于是仗义解围:“这位阿姨和你开玩笑的,买单。”
三张毛爷爷就换了一杯白开水,心疼得我龇牙咧嘴。
直到几天之后我才猛然惊醒:擦,她一定是故意的!老奸巨猾。
出了烤鱼店大门,老赵又嚷嚷着要去酒吧买醉。
我捂着钱包对她说:别想。要么你就在这儿聊,要么就各回各家。
真没劲。老赵冲我翻了个白眼,把包往肩上一甩,走了两步扭头瞟着我:
那里可是出了名的帅哥多,驻唱歌手长得像陈坤。你爱来不来。
我犹豫了两秒钟,把钱包塞进衣服内揣,拉好拉链,一路小跑跟上老赵。
为了陈坤,嗯。
2.
其实老赵和她那个老张,故事并没什么新意。不外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俩人一路从幼儿园结伴到小学毕业,彼此之间熟悉得连擦屁股用几格卫生纸都了若指掌。
后来又上了同一所中学,只不过不同班,一文一理,也算互补。经常一起学(tao)习(ke),也不知怎么的就好上了,惺惺相惜。
大学毕业之后,两个人顺理成章要结婚,问题来了——
老张他妈不同意。
按理说,都是街坊邻居,俩孩子这么亲密,两家应该关系匪浅才对。
至少也是今天我送你一斤鸡蛋,明天你还我一瓶酱油相敬如宾这类。
可他们两家是今天我扔你一斤鸡蛋,明天你泼我一身酱油这种。
为了小两口的婚姻大事,两家父母不得不勉强坐在一起商讨。
讨着讨着就变成讨伐,每次都鸡飞狗跳。
最后是老张站出来拍了桌子:这是我们俩自己的事,你们只管拿出户口本,其他啥也别管了!
最后,两家父母还真是啥也没管。
别说车房、婚礼,就连一包喜糖都没请街坊吃。老赵仍然笑嘻嘻地当了新娘,请一桌朋友吃顿饭,义无反顾地嫁了。
她说,就冲老张这份担当,就嫁得值。
婚后两人倒也和美,除了老张他妈这个不和谐因素外,你侬我侬。每天上演着“饭在锅里,我在床上”的甜蜜戏码。
老赵并没把老张他妈的不满当回事儿。
本来嘛,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掏心掏肺地对你儿子好,你还真能一点不领情?
老张他妈还真就是不领老赵的情。三天两头地上儿子家闹腾。
站在家门口就高声嚷嚷,说老赵不知检点,死缠着她家老张不放,本来她给儿子找了一个多么多么好的对象,都让老赵搅黄了。
搞得老赵像小三上位一样。
老赵通红着眼,满腹委屈。
老张不忍心,就劝他妈别乱说话,让邻居听见影响不好。
“我们还要在这住一辈子呢,您这样让我们怎么出门?”
“还打算住一辈子?!我告诉你们,趁早给我离了!不然你别认我这个妈!”
这世上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这样三番五次地折腾,尤其施加压力的还是最亲的人。
老赵看着老张夹在中间精疲力竭的样子,只能沉默地趴在他的肩上,闭紧了嘴。
又一次,老张他妈以死相逼,老张满脸憔悴,在医院和家之间奔波。老赵心疼地流泪:不如,我们就散了吧。
老张抱着老赵,一个男人嚎啕大哭。
结婚不到一年,两个人的红本换成了绿本。好在没孩子。
民政局门口,老张拉着老赵的手舍不得放开。他说:是啊,好在没孩子。你还能嫁个更好的人。
老赵强装笑脸:前脚刚离,后脚你就想找新人,够快的啊。
更快的是老张他妈。
两人刚拿了绿本,第二天老张他妈就痊愈出院了。满世界风风火火地张罗着给儿子找对象,誓死要找个比老赵更好的。
别说,老张条件不错,还真让他妈搜罗到几个未婚女青年。
“那你今天碰到老张,他不会是……”我小心翼翼地试探。
老赵晃着手里的酒杯,低着头,半晌“嗯”了一声,仰头把杯里的红酒一口喝掉。
“他家就他一个,独子。老张家不能绝后。”
也许是酒意,老赵的眼睛里起了雾:“我和他俩擦肩而过,谁都没有回头。可我知道,他心里哭了。”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老赵咧了咧嘴,自嘲道:“好吧,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人成各,今非昨。
3.
不知道世间情事是否大抵如此。
本以为能白头到老的两人,结局往往让人唏嘘。而看似疯疯癫癫不靠谱的一对,却反而能共赴黄泉,死后葬在他家祖坟里。
缘分这个东西,不是两个字能说清楚的。
也许只在一念间,也许只是一转眼。假如他日重逢,我将何以贺你?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唯有沉默,或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