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吹泡泡？我在心里无声的笑了笑，感叹这都是多么久远的事情了。美丽的泡泡像仙女的羽衣一样在空中轻扬，透过阳光而映射的五彩缤纷像住着一个个曼妙仙子的宫廷，仿若在讲述一个美丽的传说。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吹泡泡了，常常在泡泡的包围中欢呼雀跃，忘乎所以，真的希望里面能住着个天使，温婉起舞带我飞翔。只是，现在看着这穿越时空的东西，不由顿生伤感，成长，让我丢失了什么呢？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一直走在一条无法转身狭窄异常的小胡同里，而且每走一段就会被人强行脱掉衣服换上新衣服，彷徨有过，悲伤亦有过。

    想起了小时候我们的笑脸，兵子，小胖，还有我。那时兵子家门前有许多盖房子废弃的砖头，于是我们就用砖头垒了一个城堡。他们让我站在城堡上，然后围着我吹许多许多泡泡，我在城堡里面手舞足蹈，快乐的像只小燕子。耳边还依稀回荡起他们的笑语，小点，你看那个，好大奥，快，看这个，哎，那个，飞了，飞了，哇，破了，兵子欣喜地说。我吹你脸上，我吹你衣服上，小胖一脸淘气。

    那样的快乐时光再也不会有了，有了也不是那个味了。

    兵子死了，就在我11岁那年。

    那是一个晚夏的午后，兵子和一帮子男生去洗澡被大水冲走了。

    那是第一个夜晚，我没有困意，也对生和死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为了捞救尸体，全村的壮丁都在大渠里手拉着手肩并着肩散开一个人网去寻找尸体。一开始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心想兵子真淘气，在水下面玩那么久也不支一声，大妈都急哭了。后来，我看到大妈哭的天昏地暗，几欲昏厥，又看到一向祥和的爸爸神色凝重阴沉，我心里第一次大面积的疼痛仿佛装了一个大石头，也才意识到兵子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于是我们几个小孩子决定去亲自寻找，我们认为我们才是好朋友。我们沿着大渠拼命呼喊，我们找不到办法去救兵子，只有沿着大渠每走一步跪下来磕一个头对着老天爷求祷。

    最后一次听见大兵给我说话是在梦里，他说，小点，你来找我玩吧，你来找我玩吧。我把这个梦告诉了奶奶，奶奶又是诅咒又是慌张地烧香烧纸还痛骂兵子让他不要再来找我。不知道是不是奶奶的话真的起了作用，我从此再也没有梦见过他。一个人就这样诡异地消失了，生活中没有，空气中没有，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成了禁谈，这就是死去，我明白了。

    “小点，小点，喂，小点”晓凡边叫我边使我。

    “啊啊，嗯？”我愣了一下清醒过来。

    “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看看都是泪水，衣服都湿了”晓凡说着给我擦脸。

    我顿了一下说“啊？没有，没有，我眼睛被风吹的老想流泪，我打发着晓凡”。

    死小胖，干嘛要送我吹泡泡，让我在这个春游的美好早晨如此伤感。

    好了，都过去了，生活不是应该向前的吗？

    春游，听起来多么富有诗意和浪漫情怀的字眼，可集体学校组织的春游和这根本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太阳渐渐升高了，我们却越来越累了，生在90年代后的我们根本忍受不了父辈们的辛苦，想想红军长征真是佩服了。

    平日里的我们整天都在教室里学习，同学们都抱怨的不得了，可真要放飞大自然，我们却又手足无措了。这就是我们，仿佛什么都不顺心如意，好像什么都不能让我们真正快乐，总也掩饰不住的是我们淡淡的悲伤。

    “天呐，累死了”花仙子说。

    “你不是仙子吗？你可以飞啊，顺便也带着我”熊文一甩额头上的长发说。

    “那你还是侠女呢？赶快救救我们吧，女侠大人”

    “本女侠只救良家女子”熊文一脸神气地说。

    “本姑娘就很良啊，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三不勾搭小帅哥”

    “你还想怎样？做人渣啊？”

    “暂时还没这目标。我哪不良啦？”

    “不良就不良在外形上，这一身简直是奇葩啊，姑娘，敢问在哪家妓院高就啊”熊文一本正经地说。

    “哎呦，大爷，小的定好生的伺候着，来，凡嫔点妃，让大爷乐呵的哈”花仙子一脸娇嗔扭动腰身道。

    “哎哎，别扯着我们”晓凡说。

    “呵，你挺专业的，不会真干过吧”

    “人家那叫自学成才浑然天成”我说。

    “去，这叫天生丽质难自弃”

    “咦，我们不约而同”

    “得了，不和你们吵了，累死了”

    “啥时才能到啊，不会到了就晕倒了吧，美景也没看到还累的半死”

    “应该快到了，再坚持一会儿吧”晓凡说。

    “等着吧，美女们，下午我们还得按原路返回呢”我说

    “你个死小点，有力气了是吧，想不到你还挺能走的嘛”熊文扬扬洒洒地说。

02

    “那是，海水不可斗量”

    “我看不是吧，是小帅哥给你打的兴奋剂吧”花仙子笑说。

    “哎，对奥，我竟然把这个事情忘了”

    熊文说。

    “他只是我儿时的好朋友了”

    “哇，青梅竹马，花仙子说”

    “哇，两小无猜，熊文说”

    “哎，沉默是唯一的康桥”

    “沉默代表真相，花仙子不依不饶”

    “好吧，好吧，说不过你们”

    “好了，还是省点力气赶路吧”晓凡一语道破天惊。

    “哎呀，累累累，我很累来着”刚听晓凡说完花仙子立马想起来她是很累的。

   60里路，要不是因为春游我们谁也不敢保证我们走完是否还能活着，只觉身体笨重的像托着头死猪，骨头和骨头的衔接处像咧了个大缝，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灵魂在支着几根骨头禹禹行走。我们靠着集体的力量去相信我们不会死去，因为这是学校安排的。

    “哎，怎么没太阳了，有点冷耶”花仙子说。

    “你穿的太薄了，这天还是很冷的”晓凡说。

    “这算什么，有人巴不得穿比基尼呢？”熊文说道。

    “集体穿比基尼那可是一道风景”

    “看看，野心大大的”

    “Stop ，stop 这个问题咱卧谈会行吗？”我祈求道。

    “世界这么乱，装纯给谁看”熊文说。

    “什么呢？小点本来就纯，比特仑苏还纯”花仙子笑道。

    “是啊，是啊”晓凡附和。

    传说中的花谷已经不远了，因为隐约可以看见成群的山了，这时的我们也是最最累的，体力已经严重消耗，腿实在是抬不动了，每抬一步都在心里做一个决心和预备。感觉身体和大地越来越接近，无限的接近，好想和大地融为一体，就此沉睡永不苏醒。思想有点麻木，恍若我的一呼一吸都会影响这大自然。身体的各个部分好像都崩解离析了，支撑着肉身行走的只有那一缕思想。

  03

  老师开始喊了，大家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大家要把这条路看成是高考的路，现在我们大家离成功的顶峰已经不远了，看谁能坚持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不比别的比的就是耐力，冲啊，冲刺啊，加油，为最后的胜利拼了。我就知道学校不会搞单纯的春游，根本就是高考励志动员大会。只见老师说完就举着大旗向前冲了，之后令我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乖乖，一千来人都开始无秩序狂乱地跑起来了，有的人是被老师的行动和言语感召的，有的人是形势所迫顺大流的，别人都跑你总不能优哉游哉吧，再说老师已经说了这是高考的路，我们只有拼命赔高考也，还有一部分人是被别人推着向前的，水在奔流不息，我无意顺水也得流。看来有一句话真不是吹的，火车跑的快全靠车头带啊。我实在没有力气了，跟着人流跑了一会儿，看大部队离我越来越远，我干脆停了下来，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虽然这时候应该冲刺，但我还是习惯于跟随自己的步调。

    花仙子已经随着人流走了，她追求的不是高考而是凑热闹。晓凡更是勇当先锋，不甘落下，留给我一个坚毅的背影。我和熊文被后面涌上来的人群冲散了，混乱中好像看见刘志拉住了东晃西歪的熊文，然后淹没在人海里。

    这场景真像夺圈而出的猪在狂奔，一个不小心倒下，就只能长眠于此了，真是一失足，万猪奔腾而过，小命呜呼矣。我严重怀疑会发生踩踏事件，于是便硬顶住冲力向路边缘靠了靠，这才总算安稳下来。后面的人不断向前冲，前面的人早已跑的了无踪影，向前看，一大片空路，向后看，还有和我隔着一段距离的零零散散的同学，他们显然是每个班落下的几个。

    人都走完了，我的心情反而放松了许多，眼前没有密密麻麻的人头和身影，有的只是自然田园风光。反正只要我不停下来，前面那座山我总会到达的。

    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到处都是山，河，田野，而且所有的东西都是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充满了野性而狂野的美。这对于我们这群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孩子而言真的是一种宽慰。偶尔不远处冒出来一两户人家都觉得是一种入画入景诗意的美。美，我终于对美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有一种美会让人产生内心不安和疏远的感觉，而有一种美却可以让人产生心里宽广之感，两者虽都同为美，但却有天壤之别。

    随意地走着走着，忽地发现一个身影渐渐清晰。

    “我几乎是原地踏步，你还没赶上来”，是小胖，我甚是惊奇。

    　“你们班不是在最前面吗？怎么落得如此地步？”我说。

    　“你明天改名叫丁小慢算了”小胖笑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怎么在这？”

    　“我？我欣赏风景啊”

    　“没看出来嘛，你还挺有情趣嘛”

    　“当然了，俺可是性情中人”

    　我摇摇头，表示不屑。

    　“当然也顺便看看某某人壮烈牺牲没有”

    　“放心吧，某某人好的很，大不了长眠于此”

    　“死也要做元柱镇的鬼啊”

    　“啊，快到了吧”我无力地说。

    　“嗯，前面就是了”

    “花谷到底有多美啊”

    　“不知道，应该不错吧，要不然学校也不会选这吧”

    　“你还能不能行，要不我背你吧？”小胖关心地问道。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I

can”我略微紧张语速有点偏快。

    其实我真的想躺在地上了，感觉腿都不听使唤了，心里想着迈的步子大大的，可却总是迈不开，全身像被分割为几个部分似的更像是刚接上的，走路的姿态跟刚学会的差不多，稍不留神就想就某一个方向躺下。

    　“看你这样子，下午回学校肯定有问题，下午回去我背你，我没有回答”

 04

   蓦地回头看了一眼小胖，我似乎很久没有仔细认真地看过小胖了，连颜颜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听说小胖变帅了，我却对于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小胖确实变了，再也不是那个充满喜感胖嘟嘟的样子了。不过那双眼睛依然清澈，透明，一如从前，只是多了一点锐气。那张脸俊俏又略清秀，散发着带有柠檬味的光彩，头发没有任何型只是短短的，看起来很爽朗，蓝色牛仔裤配白上衣，步伐很矫健。安静中略带活泼，稳重中稍显羞涩。我心里愣了一下，心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胖竟变成了如此让人眼前一亮的模样。

    “哎，小心”小胖紧张而慌乱地说。看小胖看的忘了看路了又加上我是真的很累很累了，不小心被脚下的小石子绊的一个踉跄。见我快倒了小胖忙跨步过来要扶我，谁知我的腿像打滑似的猛地发软，他不但没有把我扶起，我俩还双双倒在了地上。可能是太乏了，一旦倒下就再也不想起来了，即使大脑传达要起来的命令，身体特别是腿也不听使唤了，就想往倒的方向好好歇歇。

    “好吧，我就陪你在地上坐着吧”见我累极了不想说话他有点无奈地笑道。

    　“哇，飞来一只小鸟”

    　“哇，又飞来一只大雁”

    　“哇，还有一只天鹅耶”小胖略微欣喜地叫道。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什么也没有，我又向四周看了一下，确实什么也没有。于是我看向了小胖，他正手捧着头扬扬洒洒的笑。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那灿烂的笑容看了30秒后假装神色慌张又无比害怕地说“天呐，狼”。

    小胖忙向后看去。

    “骗你滴”

    “骗我的”他假装转头复又瞬间回头笑着和我同时说出。话音一落，我骄傲而得意的神色顿时僵在了那里。他回头撞见了我欣喜随即又失落的脸，他笑得更肆意了，这笑容无比清晰灿烂，我小小的怒气全无。

    说完我就勉强地站了起来，他也站了起来，“这谁家的姑娘啊，不也不笨嘛”他抱臂于胸前眯着眼睛嘴角轻轻上扬地说。

    “哪里哪里，道行不够，不还是没骗到你”

    他又是一笑，嘴角有轻微的弧度，露出皓齿，这笑容像早晨9点钟的花朵，也像早晨9点钟的太阳。

    我也笑了笑正欲往前走，他赶了上来横的一下把我抱起，看似漫不经心说道，真担心某人会半路牺牲，我还得培土负责任，哎，没办法。我完全没想到，没反应过来，有点木然随即又陷入无比尴尬和不知所措中。

    “你干嘛啊，我自己能走，后面还有好多人呢，我下来”

    他不理我只是自顾自的得意地走着。

    “我下来”我大叫道。

    　“除非我背着你”

    　“好吧好吧”我无奈道。心想背着也比这样抱着强。

    快到达了，我强行下来和他肩并肩走。等我们到达时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刚走过山谷口，我就惊奇地发现同学们都在谷里的一片空地上集合。

    “小点，下午回去的时候，等着我”小胖面色慌乱认真地说。还没等我回答他就转身跑向他的班了。

    小胖是理科1班的，他是他班的班长很受老师器重和同学们的欢迎。像今天这种情况理应是由他带队然后集合的，显然我和他都落在了后面，确切的说他是因为我而落在了后面。

    我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下怯怯地向我班走去，每走一步就好像用了三分之一个世纪，太漫长也太煎熬了。我的头低的不能再低了，只能看见双脚附近的石子，就那样像一个小丑一样慢慢移动。

    “走错班了，点儿，走错了”晴空小声说道。

    我忙抬头看了看，回到了自己的班中，站在了队伍的最后排。班主任没有说话却在我身后转了一圈，我能感觉到他灼烈烈的目光在我周围盘旋，他每移动一步我就可以真切的感受到我的脸在以一个点一个点的形式烂掉。集合是为了确保学生的绝对安全，显然我让集体久等了，再说打着高考的旗号，也说明我是个不求上进的坏学生。

    “现在以班级为单位散开，一定要注意安全，各班班主任和代课老师都看好了，同学们不要乱跑，安全第一，紧跟着老师”秃顶校长拿着扩音器在队伍最前面叫道。

    随即20个高三班级由各自班主任带着向不同方向走去，我们乱作一团，激动兴奋溢于言表。

    别说这山谷还挺大的，目及之处都是绵延不断的山还有杂乱丛生的树。跟着班主任向前走去，来到了一个豁然开朗的山环之间的谷地，哇，真是太梦幻了。对面山上是农民为种农作物而开辟的梯田，上面零零点点地冒出点微蓝绿。斜对面的山像是被人砍去了半面，只留下一个无比陡峭的崖面，一块块凸起来的石头看起来摇摇欲坠，崖壁上长满了草和花，一株株怪树凌空倒挂。谷地里种满了没有规则的梨树，开着白面粉芯的梨花，放眼望去，花朵，重重的花就那样圣洁而又清爽地婷婷玉立在你面前，让你不觉露出同样圣洁的微笑。我左边的山比较平缓比较矮，已经有不少同学爬上去了。我右边的小山通向一个更为巍峨的山，其他班的几个男生好像已经在上面了，唱着怪诞陆离的歌。

    “小点，站那别动，好，摆个pose”晴空拿个照相机对我喊。

    　“给我照一张”

    　“好啊”我忙跑去接过照相机。

    晴空本来就生得水灵活泼，在这种美景下就愈发美了。

    照完了，晴空跑过来看了看照片说“嗯，还不错”。

    “人本来长得就不赖嘛”我微笑地说。晴空也笑了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那笑容跟这圣洁的梨花融合的恰到好处。真真是人面梨花相应红。

    “这花谷可大了，像班主任这样集体走来走去，非错过很多美景不可，来一趟也不容易，累的半死，再说下午就回去了”晴空抱怨道。

    “那我们自己去玩吧，你看那男生都是乱跑”晴空有点惊讶，她本来只是抱怨一下而已，听我这么一说，她有点动心又有点怕班主任。

    “走吧，走吧”

    “好，走”我俩一拍即合。

    脱离了大部队的感觉真好，我们可以走偏僻的小路，可以爬乱树丛生的山，可以看大美之外的小美，可以领略惊奇险，体验野性美，尽情狂野。这些都是主流所看不到的。对于我们这些长在平原上的孩子，对山的迷恋和对海的渴望那是无法形容的，我还期待有朝一日我能骑骏马在蒙古大草原上驰骋呢。

    我和晴空爬过了一座座惊险的山，我们给一颗颗奇怪的树拍照，惊叹它们飞崖走壁的轻功和嘲笑它们憨态百出的睡姿。我们俩像野人一样在没有路的草丛中走来走去，头顶草做的帽子，手拿我们一路上采的没有见过的特别奇异迷人的花。我们不停地蹦过来跨过去，来时的劳累早已不见了踪影。很喜欢这种尽情奔跑的感觉，很喜欢和大自然做朋友，很喜欢不那么正统但依然美丽的东西。

    我们正忘情地玩着，忽然听到了刺耳的吹哨声，我和晴空面面相觑，不好，大部队的集合哨响了。我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着急的不得了，眼看着又要集合了，可我们和大部队之间真是隔着千山万水，心向往之身在他处。这个时候吹哨就意味着要回去了，一来我们担心让大部队久等，自己不好意思不说，还得挨批。二来万一人都走了，就剩我们俩了，那可怎么办？

    我和晴空在山与山之间穿梭，近乎疯狂地奔跑着。

    我们俩悄悄地归队了，刚刚好，班主任开始点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