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母亲含着烟。吃饭时轻弹着烟灰,我有些惊讶,问母亲怎么也学会抽烟了,她说她很痛苦,让我不要告诉父亲,毕竟父亲是向来不碰烟的。
醒来时,凌晨四点,心口张合,疼的厉害。
我常常诉说她的不好,但这世上并没有哪个母亲会比她还要好,而我只会觉着她的不好。
天蒙蒙亮的时候,窗外开始下雨,淅淅沥沥敲打在窗台上,也就再无睡意。
不知是什么时候烙下的毛病,一夜要醒来两三次,有时是因为梦魇,有时却突然。晨起后下楼,进厨房洗漱时又看见母亲,她正在吃药,一粒一粒的小药片混着白开水,还冒着热气。
我从身后搂住她的腰,那样纤细,像是未出阁的少女。
她继续吃着药,然后问我怎么起的这样晚,又不吃早饭。
“奶奶说,你过几天要请假去医院动手术。”
“就是去检查一下,最近有些痛。哪里还要动手术了。”
我靠在她肩膀上紧了紧双手,说了声“那就好”便走开了。
我常常觉着人怎么这样奇怪,长着一张说话的嘴,假话说的满天飞起,真话却要噎在心底。
而我却不太会控制自己的情感,喜欢就是喜欢,稀罕就是稀罕。我常常问母亲这样会不会不好,她转而问我这样和人交往开不开心?
我说不上来,若是感觉此人可信,纵使如何让我失望,下回来找我,我也是依然会信的。
而这世上最为信任是母亲,即使她常常另我失望。
我搂着她,对她表白,于是问她,有我这样的闺女,会不会让你失望?
她有时也会突然说起,仔细想想,我这样的闺女和别家相比还是不错的。
我在乎她如同吃了蜜。
家母,江西武宁人,现下四十有三,姓仲名玉兰。
玉兰,从花白到淡紫,花先开放,叶子后长,初春时节,百里飘香。
她像极了莲花,花冠环状,花瓣展向四方。喜光,耐寒,可露地越冬。
喜肥沃,在弱碱性的土壤上亦可生长。
玉兰花语为“报恩”,可入药,可养殖,可观赏,可入佳肴。
新诗已旧不堪闻,江南荒馆隔秋云。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
我用她来比作玉兰,由此讲述她的洁白,后觉她像极了莲花,又讲述她的单纯。
家母十九岁上离开故乡来到这座小城,突觉也就如我这般大,那时还是个不问世事的小姑娘,便与家父相识,早早地便成了家有了我。
她从另一个家来到了这个家,她没有去过远方,也没有被谁如玉兰般放在手心里好好对待,便遇到了我这样不懂世事惹怒与她的家伙。
自己还是个小姑娘,便又要养育我这样不听话的小姑娘。
幼时常与她斗嘴,她有时吵不过我,气急了,就坐在一旁哭起来,边哭边说着些训斥我的话。
我便站在她面前,与她一块儿哭。就变成了大的也哭小的也哭,哭完之后相互擦擦眼睛,又是要坐在一块儿吃饭的。
家母柔弱,她希望我能像她一样待在这座小城,平平安安的哪也不要去,而后来想想,觉得自己实在无用,又与我说,让我要强一些,别如她一般胆小怕事。
小时候,要是在别处受了委屈,回家找她哭诉,是万万不行的,便会遭到训斥,先会觉得是我没有用,后又觉得是她自己没有用。
所以后来再没回家找她哭诉过,于是养成了个她更加讨厌的脾性,凡事都是先斩后奏的。
便从不与她商量,先做成了这件事儿,再告知她一声,因此也受过不少训斥。
就算遇到事儿需要有人帮衬着,也先自己想想,试着去解决,实在没办法了,再去寻别的法子。
长此以往,亲戚都说我的性格和家父家母着实不像,没有母亲那么柔和,也没有父亲那么暴躁。
但是倔的很,纵是我认为对的事,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因此,常与人争执。
幸好在这件事上也没吃过什么大亏,现下也在努力改掉这个毛病。
母亲常说,凡事不要介怀,是你的便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与人争执,落人口舌,委实不是什么好事,不喜欢的人就离他远一点吧。
我与母亲这些年来也没分离过多远,也没分离过多长时间,她时常在我身边。直到后来我去山东时,才算真正与她分别。
我自觉算得上是挺坚强的一个人,可遇上她,也会时常蹦出一些示弱的话。
动笔之前,我其实有想着她百般的好,可是发觉要是将这好写在素纸上,委实没有那样好的文笔。
本是想着记录些什么东西,好日后可以翻出来看看,但是回顾整篇文章,也实在没记录上什么。
好在她在我心里,好在对于这些事情我的记性并没有那样差。
我清楚的知道:在这个世上除了母亲,再不会有人对我这般好。
于是将她比作玉兰。
我用她来比作玉兰,由此讲述她的洁白,后觉她像极了莲花,又讲述她的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