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的小城谜案

第一章


上高中那会儿,还没智能手机,连单色屏的手机都贵得离谱。我们班里总是会有一两本小说、漫画或是杂志互相传来传去。没办法,学习压力太大了,电视电影之类的看不了,只能看点“闲书”权当放松。

所以当有人租来了“好看的”,没几天就传遍全班。同学们看书的品位不太一致,所以有时候传到自己手上的书可能并不叫人满意,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看,毕竟你不看的话后面还一堆人等着。所以我那时候也被迫看过不少今天绝对不会去翻的地摊儿读物。

高二下学期快期末考试的时候,传到我手上的是一本类似《故事会》的杂志,现在连书名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比较艳俗,封面上是个大红大绿的半裸女。带着满脸嫌弃,饥不择食的我还是花了一个自习课,把它看完了。看了半截我就有点后悔,因为里面的故事不是又土又俗还没“真招”的乡土故事,就是故意吓人的鬼怪恐怖故事。

我那时候胆子还蛮小的,晚上起夜都不太敢出寝室那种,看了这几个恐怖故事居然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还好最后一个压轴的中篇恐怖故事有点意思,大致内容是说有个古代男青年20来岁的时候,爹娘又给他生了一个弟弟。这个弟弟怀胎了三年才生出来,出生的时候满屋子都是血。后来青年也不知道出门去上京赶考还是干什么去了,总之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只有这个诡异的弟弟在家,父母却怎么到处找不着,邻居家也找不到人。青年去院里挑水的时候,打开井盖,只看见满满一口井里面全是鲜红的血!

青年吓得发狂逃走后,遇到一个老道士,告诉他其实那个弟弟是名叫血魔的恶鬼,他的父母以及一村人都被他吃掉了。后来青年跟老道学会了道术,弄死了恶鬼什么的就不用多说了。总之这个故事总体上还是那种烂俗的聊斋画皮桥段,只是对当时年纪幼小的我来说,那个“揭开井盖满满都是鲜血”的桥段,实在是充满了恶意的画面感和冲击力了。

以至于当天晚上我在寝室睡着以后,做噩梦梦到一片血池,还大声叫了出来,温柔的大姐握着我的手才睡着。真是丢人呐。幸好后来课业繁重,我也就慢慢忘了这个故事。万万没想到,从警校毕业五年多以后,我竟然会再一次回想起那个故事里装了满满一口井的鲜血。

忘了做自我介绍,我叫沈涵,在人民路派出所上班。

作为一个女生,我上班平时一般也就管管户籍而已。但因为最近我们所辖区内扎堆儿发生了好多严重事件,所以警校毕业的我也被领导要求到饼干厂去出外勤,然后就看到了眼前异常惊悚的一幕:一台巨型面包切割机下面,斜斜倒着三具被机器切去了头的尸体,一男两女,身上穿着深蓝工装。因为厂子保卫处知道保护现场,所以地上淌着暗红色的大片血迹,看起来黏黏的,让我心里发毛。当然,更吓人的还是滚落在机器另一边的三颗人头,看起来狰狞又死不瞑目。

我不是法医,之所以被领导叫来,完全是因为饼干厂有许多女职工,需要我在一边维持秩序。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大家都想挤过来看看热闹。我一边张开警盾隔开这些女工,一边蛮新疑问:难道这次又会完全找不到凶手,就像前面三次谜案一样?


第二章


“什么玩意儿?自杀?”我们一向敦厚稳重如老黄牛的所长被刑侦专家的一席话惊得目瞪口呆。

“是啊,我们查得清清楚楚,当时案发现场除了三位被害者以外,不可能有其他人啊。”专家的眼神也有点游移不定。”所长有点气急败坏:“自杀?你给自己切成这样试试?”专家没理他,所长只好带着我们一帮民警回去派出所。

饼干厂特大凶杀案已经移交给了市里的刑侦大队,暂时来说跟我们没多大关系了,但是毕竟是干这份工作,不管是所长还是我们这些小警察,回到所里以后还是在讨论案情。完全没有任何头绪!虽说不是什么本格推理小说中的密室杀人,但是经过详细现场调查之后,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凶犯,没有任何杀人凶器,更没有任何作案时间。

但要说这三个人是自己弄死了自己,也让人无法想象——退一万步,自杀用的刀具又在哪儿呢?看起来唯一有可能作案的就是现场的那台面包切割机,毕竟上面有刀口。

然而,数据库早已普及多年,查操作记录也是分分钟的事。结果显示却是一切正常!“不会真的是闹……”我一不留神说走了嘴,让心里话滑了出来。可是看看周围,从所长、副所长到同事们,竟然没一个嘲笑我的,说明他们隐隐也这么怀疑。

前面讲了,饼干厂事件是我们所辖区一个月里发生的第三次没头没尾的神秘案件了,由不得大家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

第一次案子,死的是一个租公寓的宅男大学生,无缘无故地房子着火,被烧死了。他在本地没什么亲戚朋友,因为窗户缝里钻出来浓烟才被人发觉,消防队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焦炭了。后来警方认真检查之后,发现火源有可能来自一台已经烧成乱七八糟的破旧电脑,也不知这个宅男从哪个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这个案子当时没引起我们注意,也是因为大多数人都觉得是一场意外事故而已。可接下来的案子就没那么简单了。本地有一处温泉酒店,去的游客还挺多,不过听说那里面说是地热温泉其实都是假的,都是电热。出事的那天,温泉池子里面泡着一家五口,爸爸妈妈姥姥姥爷,还有一个5岁的小男孩儿。

工作人员出去了半小时,回来闻到空气里一股怪味。定睛一看,直接呕了出来。温泉池变成了一锅肉汤。幸好我没看到那个现场,光是听人说完案情,我就吃了整整三天的素食。再加上今天这个事情一出,估计我以后吃火锅再也不会加鸭血了。

所里大家一起总结案情,就发现这三个案子还真有点像。一是死人全都特别平静,既没有打斗、挣扎也没有逃跑痕迹,仿佛睡着觉就被人弄死了。但是除了那个焦炭大学生以外,明显其他人都是醒着的。

二是完全找不到嫌疑人,即使看起来很像是他杀的第三个案子,也完全没有任何线索。所有的侦查就仿佛一个人抡起王八拳,砸在了棉花上。甚至于,没办法归为意外事故,因为所有的操作一清二楚,除了第一个案子可以让老电脑背锅,后面的温泉电热系统和切面包机看起来一点嫌疑都没有。

这特么就奇怪了,难不成,真的是闹鬼吗?

深秋的天气,一天天变凉。


第三章

尽管大家都盼着就此停止,但其实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抓住罪魁祸首之前,谜案一定还会再发生。

像楼上邻居每天晚上都会准时扔下两只靴子,而现在只扔了一只,会让人更加提心吊胆。所有人都既害怕第二只靴子落地,又隐隐盼着它早点落地。

我们并没有等太久,它就发生了。

这天晚上,恰好轮到我在110岗值夜班。刚刚有了一点困意,突然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精神了。

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声:“喂!110吗?我们医院出大事了!”

我赶紧做速记,原来打电话过来的是市二院值班的副院长,据他说晚上危重病房突然亮起了两盏红灯。值班医生过去一看,发现两床病人都是一样的问题,氧气突然断了,而且护士怎么都接不上。

医院赶紧排查,发现竟然是医用中心供氧系统无缘无故不工作了。谁都知道,这地方是医院的重中之重,不但严防死守闲人绝对进不来,而且365天24小时都要绝对保障供电。这怎么可能会出毛病呢?

副院长首先想到的是人为破坏,赶紧让医院保安把有可能进出供氧中心的人控制了起来,然后找来技术人员维修,迅速恢复供氧。

副院长还在猜测到底是有人恶作剧还是搞谋杀,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靠谱的结论。

多半又是他妈的无头案,又是绝对没人进过那个小房间,那个供氧系统也一点毛病都找不出来。但它就硬是停了整整15分钟。

要命的15分钟。三名病人因为缺氧当场去世,还有三名抢救及时没死,但病情也是严重恶化。

我挂了电话,让副院长继续稳住现场,连忙把详细的事态报告给了市里的110指挥中心——毕竟是死了好几个人的大案子,还是需要上峰认真调查。

第二天还没下夜班,我就被所长叫到了办公室。

或许是为了照顾女同志,所长手里捏着一根烟,却没点燃。慢慢对我说:“市里今天正式成立了谜案专案组。因为几起案子都跟咱们辖区有关,让咱们所出几个人。小沈同志,你愿意参加吗?”

我脑子里现出饼干厂满地流淌的暗红鲜血,本能就想摇头,但是又觉得可能这样不太对,摇到半路又变成了点头:“我坚决服从上级安排。”

所长拿出调令,跟我说了到哪儿去找专案组报到,就目送我离开了办公室。

不出意料,专案组设在市局刑侦支队。

我走进那间门口挂着“1006大案”牌子办公室的时候,只看见一群衣帽不整的警察,有的在电脑上查资料,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两个字:绝望。

一位戴着一级警督肩章的老警察看我拿着调令进来了,便站起来打个招呼:“你是小沈同志吧?快坐。”

我跟这位主管刑侦的市局副局长礼貌握了一下手,找了个座位乖巧地坐下了。

副局长略带无奈地开口:“你们所可是给咱们市局出了个大难题啊!”

我能说什么呢?除了微笑好像也说不了什么。

“小沈同志,你去过第三起案件的现场,第四起案件也是你接的警,来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副局长开门见山。

我来之前就猜到市局的领导肯定会这么问,所以也算早有准备:“我觉得这是性质极其恶劣的连环作案,被害者之间也找不到直接联系,所以我怀疑可能是有人或者什么组织蓄意无差别报复社会。”

副局长笑了:“挺好,跟没说一样。”

第四章

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还没等休息一会儿,副局长就穿戴整齐从门口进来了。

对门小会议室,开会。

我们这个专案组有10多号人,除了刑侦支队的几个骨干之外,还有从下面区分局抽调的两位破案高手,唯一不懂刑侦的,可能就是坐在人丛中瑟瑟发抖的我。

副局长威严的眼神扫了一遍在座,说道:“我在市长那里下了军令状,限期一礼拜破案。眼看第一天就要过去了,大家报一下进展吧!”

刑侦高手们一个个如坐针毡,但又不敢不说话,于是以支队长领头,开始汇报专案组成立之前查出来的案情,我听着听着,也了解到了案件中的一些内幕。

比如说,用电热冒充温泉的度假酒店,实际上是开发区区长小舅子开的;

比如说,饼干厂死掉那个男的,曾经性骚扰过不止一个女工,很多人都讨厌他;

比如说,二院缺氧而死的病人,里面有一个是惯偷,蹲了三年大牢才放出来,就得了肺癌。

……

最近两年公安系统都在推行信息化办公,顺着谜案这根藤,专案组的小伙伴们结结实实摸到了好几颗大瓜。

一开始看到的时候,组里还挺兴奋,毕竟我们查案子首先要考虑谁有动机。如果有作奸犯科的被害人,惹到什么人的机会总还是会大一点。

然而麻烦的是,每个疑点看起来都可以往下做文章,但是挖下去以后却发现是个无底洞,跟谜案本身连不上。

度假酒店虽然赚了点黑心钱,但毕竟没真正害过什么人,大概也不会有人来恶意报复。饼干厂的性骚扰男怂成狗,也就止于占个嘴头便宜,连动手动脚的狗胆都没有。至于那个得病的小偷,更是小偷小摸的典范,最高案值纪录是偷了一条金项链,回去发现是铜的。

谁都知道,副局长以前是我们市里最厉害的“神探”,靠本事一步步提拔到了副处,现任刑侦支队长就是他带出来的徒弟。他老人家一边听一边摇头。过了大概一小时,最后一位经侦支队抽调来的女同志还在总结饼干厂的财务疑点,他拍了两下会议桌,道:“先到这儿,我说两句。”

副局长嘴里嘬了个牙花子:“你们讲的我都认真听完了,同志们都很认真负责,工作做得很到位!”

说道这里,他话锋一转:“但是我不客气说,查到的几条线索等于是都断了。对不对?”

同事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反驳,因为确实没找到能让侦查往下进展的线索。

副局长继续说道:“咱们破案啊,就像是做一道数学题。已知条件都给我们来,必须把这些案情串到一起,才能把案子破喽!”

“大家千万记住,不管多么稀奇古怪的案子,只要我们找到了能把案情串起来的内在规律,剩下的就是抓捕嫌疑人了。

“回去都好好想想,这几个案子有什么相同的点,找到以后把它给揪出来!我的手机24小时开机,有了什么想法直接打给我!”

副局长训完话径直回办公室,剩下大家自然也是做自己的事儿。唯独我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正迷惘的时候,支队长大嗓门喊了一声:“小沈,你跟我走。”

我跟着他出门上了一辆O字牌照的桑塔纳,坐在后排,支队长开上车一溜烟出了市局大门。

第五章

支队长叫王晓磊,名字很普通,却是我们系统里的大名人。最出名的一次是前年破获的“冰柜藏尸案”,他硬是从别人绝对想不到的角度,一举揪出了真凶,事后部里都发来了嘉奖令。

我平时就喜欢看点侦探推理方面的小说,对于这位自己城市里的“神探”,多少有点粉丝突然见偶像的感觉,更没想到偶像居然会跟我单独出去了。所以我带着70%的紧张加上25%的兴奋,以及5%的狂想。

“王队,咱们这是上哪儿去”我决定放下矜持,主动开口。

“小沈是吧?看你档案里说,喜欢看侦探小说?”王支队长没有回答我,反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呃呃,是呀。下班了偶尔会看……”

支队长“嗤”地一笑:“别看那玩意儿,都是蒙人的。对咱们破案啊,没好处。咱们刑警还是要多看现场。”

我心想:“你去看现场就看呗,管我读什么小说干嘛?我又不是刑警。”

但我可不敢说出来,只好顺着他说:“是呢,小说家要是真的会破案,还要咱们警察干嘛?”

支队长开着桑塔纳一句风驰电掣,我却看着窗外的风景越来越熟悉,原来是又来到了第三次谜案发生的饼干厂。我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一地暗红色的鲜血,慢慢蔓延成无边无际的血海。我甩了甩头发,把这可怕的意象逐出大脑。

王支队长也不跟我多商量,停车,掏警官证,进大门,到厂房一气呵成。我在后面跟着,还没搞懂他的用意,就重新站到了案发的切面包机跟前,眼睛盯着它。

前面说过,这是一台大型机械,有一人多高,中间一排光闪闪的利刃,不管是切面包还是切肉都很方便。

王队像是跟我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验尸报告看了吧?死这儿的三个人,伤口格外平滑,一般人肯定砍不了这么好。除非是……”

我盯着那排利刃,突然想到了什么:“您是说,他们是被这台机器割掉头的?”

王队急道:“怎么可能!这些钢刃虽然特别快,但是它是朝下的,怎么才能让这三个人把脑袋伸到下面给他切呀!”

“而且更关键的是,我们当天就化验了这台机器的切割刃片,没有任何人类血液,一个细胞都没有!”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努力争辩:“可是,唯一有可能切掉他们脑袋的,就只有这台机器不是吗?我们已经查过了所有的现场纪录,都没发现第四个人,不是吗?”

“福尔摩斯好像说过,如果一件事只有一种办法能解释,那么不管这种办法看起来多么离经叛道、稀奇古怪、不可思议,它都是唯一的解释!”

支队长又回以一声“嗤”,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有挖苦我,而是说道:“你当时看了第一现场,还记得死者们的站位吗?咱们俩演一下。”

我当然不会愚蠢地问他“两个人怎么演三个人”,乖乖站到了一个女工尸体躺下的位置。

王支队长喊道“低头,看机器!”我硬着头皮继续照做,那一排寒光闪闪的切割刃片在我脖子边上擦过,冷冷的。

王支队长又问:“还记得那个男的位置在哪儿吗?”我指给他以后,他也弯腰探身去看机器,刃片恰好也停在了他的脖子边上。

看来,终于有一个谜案要被我们俩破解了。

我欢快道:“重大发现啊!王队,您是不是早就这么怀疑了……”

王支队长冷冷一笑:“别高兴过早!我问你,真是机器杀人的话,溅上去的血哪儿去了?”

第六章

我昨天晚上值了夜班,一整天也没时间睡觉,全靠想要及早破案的一腔热情支撑才没在办公室睡着。

所以下班之后回到租住的单身公寓,我几乎刚沾上枕头就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好像现在是谁睡在老家冷冰冰的炕上。我拿出一张电褥子铺在床上,插上电然后睡了上去。

身子下面变得越来越热,然后突然感觉像是小时候淘气摸电门触电短路一样,一阵强烈的电流急速从我的脑海经过。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就像是被一根又热又黏的导线吸住了,一边痉挛一边动弹不得。

我“啊!”地叫了一声,从梦中惊醒,大脑痉挛的酸爽还结结实实印在感觉里面。这时候我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猝死的人是不是就我刚才那种感觉?”

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这会儿才3点多钟。我有点害怕再睡觉真的会猝死,干脆不睡了,起来玩手机算了。

智能手机这种东西是去年才开始在我们这个城市流行起来的,仅仅用了一年多就迅速占领了多数人的闲暇时间。我虽然不迷愤怒的小鸟和切西瓜之类的新派手游,也对微博客之类没什么兴趣,不过在手机上看看小说和新闻还是挺好的。

我打开网页,胡乱搜索“睡觉时候,大脑像是电流短路怎么办”,剔除那些卖野药的网页之后,点进了一个名叫“知否”的问答网站——应该是用了李清照那句著名的词句。我以前听同事提起过这个很小众的网站,里面都是各领域的牛人,像我这种普通人离岸注册的资格都没有。

点进去那个回答页面以后,我从一连串的医学专业术语里面,努力读懂作者的意思。简单来说,我遇到的这种情况,可能只是因为缺少睡眠造成的大脑过度疲惫,保持营养多睡觉就没事了。

看到这里,我安心了不少,于是躺下继续睡觉。梦里不知隔了多久,又是一阵又热又黏的强烈触电感让我惊醒过来。这次我倒没有顾上担心自己患上绝症,而是突然一个激灵,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哇!

副局长说,让我们像是做数学题那样,找到每个谜案的同类项。可是现在不正有一个同类项被摆在桌面上,大家却视而不见吗?

第一个案子的受害者,有可能死于插电板短路引起的火灾;第二个案子的受害者,明显是高度数的电热让温泉瞬间沸腾才没法逃生;第三个案子的面包切割机,也是电力操控的。至于第四个案子就更不用说了,停电导致中心供氧系统停转!

王支队长提出的那个疑点也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切割刃片上的血迹消失不见,没有任何细胞存留?因为一个特高压电流瞬间让刃片升到了极高温度,血迹被气化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沈涵,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不过我心里还是很怀疑,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居然是我这个不懂刑侦的纯纯新手想出来的?会不会我现在迷迷糊糊也是在做梦,并把“香蕉大则香蕉皮大”这种废话当绝世真理?等一醒过来就觉得自己幼稚可笑?

不管他了,我先把想法记录到手机备忘录再说,万一第二天醒过来真的忘了这件事,实在太可惜!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在窗帘后面,我醒了过来后,连忙打开手机备忘录。看到里面有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他们都是被电杀死的。

第七章

副局长坐在自己办公室的宽大座椅上,右手五指在办公桌上连连轻叩,两条眉毛紧紧往中间挤去,汇出一个明显的川字。

我坐在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瑟瑟发抖,如果他老人家觉得我是异想天开,就真的不用做人啦。偷眼看身边,王晓磊支队长还是坐得笔直,好像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早上醒来以后,我立刻掏出手机给王队打了一个电话,讲了我灵光一现的那个“以电杀人”猜测。他没有多说话,只是让我到市局之后直接到副局长办公室。等我敲开门进来时,看到王晓磊已经在给副局长汇报了。

王队虽然用了我的思路,但是明显思维更加缜密得多,说服力当然也比我强得多。副局长听完之后,便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大概过了两分钟,他才像是刚醒一样,对我和蔼笑道:“没看出来,小沈不简单呐!”

我发出蚊蚋一般细小的声音:“谢谢局长夸奖!”除了我自己,大概没人能听得见。而且说完就后悔,为什么不说“都是局长领导有方?”

然而副局长话头一转,又道:“你们俩这是给我编了个科幻小说啊!晓磊你想过没有,这面包机刃片上面骤然出现、突然消失的特高压是哪儿来的?如果是人为操纵,什么人都这个能耐?”

副局长接着喷道:“你说他能操纵饼干厂的高压电我也信了,可是饼干厂和温泉酒店还有二院离得那么远,为什么他全都能操纵?这是人,还是鬼啊?”

王队连忙接上话茬:“师傅啊,您说的是作案手法,我们现在谈的是思路。小沈虽然有点异想天开,但也是目前唯一能把四个案子连到一起的啊!”

副局长却道:“可是你这作案思路,手法达不到也不行啊!”

王队两手一摊:“反正我们刑侦队里没人懂高压电,所以剩下的事儿,就要靠您老人家请专家咯。”

要不是亲眼看到,我还真想不到,跟我一脸严肃的王队,在副局长面前还会嬉笑玩笑。

副局长伸手点着王队哈哈大笑:“你啊,又给我出难题!行吧,你们先回去,我先协调市政管理局,给全市发个安全用电的通知,可不能再有第五起案子了……”

看起来副局长虽然嘴上喷得厉害,心里还是认可了我的“异想天开”。我不禁想起言情小说里面经常出现的那句“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罪过罪过,我在想什么啊!

回到专案组的大办公室,王队点了三个小伙子,分头到案发地点去查清楚谜案当天,该单位详细的用电数据,然后亲自带着另外俩人又去了饼干厂。

作为一个刑侦新手,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想明白为什么王队特别关注饼干厂这起谜案了。因为只有它保留了完整的现场环境,果然,我们也正是从这起案件上面找到了破案的突破口。

反正现在也没我什么事儿,我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掏出手机开始搜索“电动机工作原理”、“电动机短路原因”之类问题解闷。果然是隔行如隔山,更何况隔了好几行,单单一个电机短路,就有层间短路、相间短路、对地短路等不知道多少花样,这种工科东西我基本上看不懂,只能望洋兴叹。

过了两个小时,快中午下班的时候,王队才回来。他一脸兴奋,看来是拿到了新线索,也不知道是什么。

第八章

王队还是那副大嗓门:“其他人该吃饭吃饭,小沈你再跟我出去一趟。”我连忙站起来紧走两步,跟了出去。

在楼道走了两步,还没到电梯口。因为感觉跟王队有点熟了,我这次不那么腼腆害羞,直接问他:“王队,咱们这次去哪儿?”

王队用一种奇怪的声调吐出三个字:“审讯室!”我大吃一惊:“难道罪犯这么快就落网了?”于是脱口而出一句:“审……审谁啊?”

王队嘴角微微一弯,带着戏谑的口吻:“当然是审你啊!沈涵小姐!”话音未落,一双大手就向我的胳膊抓来。

我在他说出“审讯室”三个字的时候,心里早已有了防备,但还是没想到他出手这么快。电光石火间向后一个跃步,躲开了他的手。同时嘴里大喊一声:“救命!非礼啊!”

谁知我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不用喊了!你跑不了的。”我回头一看,赫然是全副武装的副局长,手中一把黑漆漆的小枪,正指着我的额头。

我乖乖举起双手,喃喃自语:“我不明白……”

王晓磊支队长掏出手铐,咔哒两下给我戴在手腕上。冷冷地道:“不明白就慢慢想!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明白就行。”

——————分割线内不得答题——————

副局长放下桌子上的一大摞A4纸,捏了捏鼻梁,对面前的王晓磊支队长道:“你也看看,这小姑娘还挺能写的,分了整整七章,得有8000多字,声情并茂,有理有据,是个人才!”

王晓磊拿起沈涵的自辩笔录,翻开一边看一边说:“小姑娘家学什么不好,学人家杀人,真是读书读傻了!”

不过他又笑了笑道:“话说回来,要不是您明察秋毫,我说不定都被她那套东西蒙了!”

副局长呵呵一笑:“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咱们这些老猎人嘛!沈涵是很聪明,但是作恶多端必自毙,她啊,还是想得太多了!”

王晓磊“嗯嗯”两声,抓起沈涵的自辩笔录,向审讯室走去。

沈涵身上还穿着那身挺括的警服,衬出了她上半身的玲珑曲线,如果脸色实在苍白得太厉害,仍然还是让人看了心动的美人。

但王晓磊心里清楚,这是一条吃人骨髓的美女蛇。

沈涵见是王晓磊进来,努力睁大一双哭得通红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叫他看了便心生怜惜。嗫嚅着道:“王队!我是冤枉的啊!我不明白……”

王晓磊不耐烦地摆摆手:“收起你这套吧!别装啦!我们调查得很清楚,你就是1006大案的杀人凶手,早点认罪伏法,大家早点休息。”

沈涵小嘴一扁,又开始抽抽嗒嗒起来:“呜呜呜……我……我怎么会杀人……呜呜呜……”

王晓磊道:“你不想说,我来替你说吧!你本来是个公安大学毕业的优等生,又特别喜欢读侦探小说,刚毕业的时候一心想到刑警队来,没说错吧?”

沈涵停住了哭声:“喜欢刑侦探案,难道也有罪吗?”

王晓磊“呵呵”一笑:“有理想当然是好事了,但是你考上警察以后被分配到了派出所,因为是女孩子,一直被安排做内勤,管户籍,一下子过去了五年,你心里非常着急,这也没错吧?”

沈涵仍然是柔柔弱弱的样子:“没能生成一个男人,是我的错。”

第九章

王晓磊继续说:“派出所里死水一般平静的生活,对你来说是比死还要难受的折磨。你渴望有一天能探案,这个执念几乎把你逼疯了。”

“终于有一天,一场意外事故引发的大学生公寓火灾,给了你灵感。你突然想到,公安消防总队检查你们所辖区消防工程的时候,是你陪同去的,并且曾经偷着记下好几家单位的电路排布,一个邪恶的计划在你头脑里诞生了。”

沈涵不屑地一笑,像是懒得反驳。

王晓磊继续说:“你在大学里曾经选修过电工技术和电路控制工程,虽然不知道公安大学学这个有什么用。于是你偷偷潜入温泉酒店,把绝缘电阻换成了一个小铜片,所以那一家人根本就是被电死的。”

“几天后,你又想办法用电棍击昏了三个饼干厂员工,把他们的头用类似面包机刃片纹路的刀具切下来,摆在了地上,然后找个隐秘的地方扔掉了刀具。你清楚地知道他们安装的监控有哪些盲区,所以我们查不到任何线索。”

“我仔细盘问了你们所长,你那天去现场分明是自己强烈要求去的,当然了,二院出事那天恰好是你值班,也是你专门跟同事换的,目的就是可以掌控报警节奏,你接听110报警之后故意晚上报了10分钟,就是这10分钟,足以让你用远程遥控毁掉了证据。当然,后来加入专案组更是你自己毛遂自荐。”

沈涵冷笑一声:“王队,您这故事编得真好啊!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呢。”

王晓磊没理她,继续道:“虽然你异常精明狡诈,但还是被我发现了端倪。饼干厂案件是你最大的败笔,因为需要自己切掉三个人的头,又不在面包机刃片上留下血痕,这很难。”

你想找一个理由给自己脱罪,更想在专案组立下大功留下来,但你又实在找不到另外的替罪羊,只好编出了一个可以远程控制特高压的神人。正是这个谎言,让你被副局长一举识破!”

沈涵说道:“说了这么多,证据呢?什么时候咱们国家刑侦队长可以不讲证据就给人定罪了?”

王晓磊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说道:“你一定以为自己用自制的手机软件远程控制电路,然后用交流电产生的电场来传递信息,这个做法很高明对吧?”

沈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不……不可能……”

王晓磊继续道:“只要我们锁定了你这个嫌疑人,一切都不再是秘密了。你还是不肯承认吗?”

王晓磊继续幽幽地说:“你啊,真是一个犯罪天才!要是早点让我知道你这么能干,说什么也得调到我们刑侦支队来啊!”

沈涵语调变得十分悲伤:“您的意思是,我费尽心力杀死那么多人,就只为了能调到您的刑侦支队来?这种可笑的理由,说出去不会有人信的吧?”

王晓磊道:“别人信不信我不管,就因为我是一个刑警,我明白靠自己的头脑和行动侦破一件大案到底有多爽,我才能理解你啊!”

沈涵苦笑了两声:“好歹我也曾做过刑警了,虽然只有一天半,但也值了。”

王晓磊知道自己应该痛恨这个杀人狂魔,但是他却怎么也恨不起来,或许是因为对方长得很美吧。

————分割线内不得答题————

以上刑讯笔录准确无误,本人已做仔细核对。

沈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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