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逐渐消失的倾诉欲

小时候,我是个话非常多的孩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头,喋喋不休的跟大人小孩都能唠嗑很久。

从小学到初中,班主任跟我妈告状说过最多的问题都是上课讲话。记得那时候三年级左右跟着家里出国去旅游,过程中从一个城市中到另一个城市的大巴上所有人都为长途旅行而感到疲倦,唯有我全程叽里呱啦能跟周围人从南谈到北。

当时带着我们的导游用一句话形容我:“这个小姑娘周身像是有使不完的机灵劲儿。”

到了青春期,蓬勃的精神力使我更无法停止诉说,只不过从用嘴说变为了用手写。奇怪的是,刺激我写作的动力竟然是来源于各类生活的不睦。和家人的争吵,和同学的冷战,以及对喜欢人的暗恋。所有的情绪在脑内得以放至最大,每一次矛盾都仿佛被联系在一起,每一次都像是对人生不顺的证明。那时候的我,会因为一次吵架,而独自关了房门哭,哭着哭着就拿起笔,写下的句子苦情的有些过分。

我妈是个典型风格简练的女强人,她认为生自她的年代,品尝过贫穷的滋味,经历过重男轻女的磨练,在那样环境下打拼出来才叫做吃过苦。她和我爸两个粗神经皱着眉头,为我无病呻吟的“强说愁”而感到不解。

那时网上开始流行各类所谓抑郁症测试,我一一做了,做出来分数都颇高,这下更加为自己这样难过找到了理由,宣泄欲像是打开了阀门,似乎永远透支不完,我甚至开始尝试过写小说。虽说都是些短篇故事,却也每天都有捉起笔的欲望来不断的书写,像是一种瘾。

高中的时候各类新媒体开始迅猛发展,每天抱着手机光微博都能连续翻上几个小时,所有的大事小事都精炼成一段甚至几句话。你想说的想要表达的,有那样多类似想法的人替你说了。渐渐的,按照你挑选的习惯,你关注的博主也都是和你相似的类型,甚至他们和你不同的想法也会引导着你的思维走向。

好像再没什么东西可诉说的了,有人已经“替你”说完了。

这些东西也占据我的兴趣和时间,好像写作再不是那样一件值得我兴致勃勃的事情,有那么多无用却又新奇的事物等着我。碎片化的信息进入脑海里,好想得到了很多,却最终全都化成泡沫。各类的明星八卦,早已消淡在和他人的随口几句闲聊之中,作用仅此而已。

也许是因为逐渐成熟,我也习惯了有那么多的心事自己消化,消化到最后连自己也不记得,更别提说给别人听。就连独自出门读书在外,遇到了什么事,都是习惯解决后再告诉父母,那时候已经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仿佛不值一提。

这是你,也是我。

因为我们都清楚,没有那么多人会真正在意你的心事,他们都是听过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好的朋友也许会给上你一些建议,但真正能彻头彻尾解决这些困难的,只有你自己。

我有个朋友,生在很富裕的家庭,从小什么都不缺。她妈妈也是个性子很特别的人,把女儿早早的培养成了独立又张扬的性格。读书的时候我们关系很好,现在也不错,只是我总觉得我像是自不再时时呆在一起之后就退出了她的生活。她的生活中有什么困难有没有遇见不开心的事,我全然不知道,因为她从不和我们说起这些事,朋友圈永远都是光鲜亮丽的一面。

有一日,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去问她,她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她说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没有谁是能够一直陪伴着谁的,感情早已不是生活中唯一的东西,没必要卖惨。

她这话说的很是直接,我却也清楚是实话。只是依旧心里还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

我从前是个对情感很依赖的人,觉得人和人的相处,必定要是个双箭头,我们要拥有自己的独立个人空间,也要以一种柔和的方式渗透在对方的世界。就像是水的质地,你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浸入后,又时时刻刻的包围着。

而这倾诉就是必要的环节,我们同别人倾诉,才能讲自己的生活,想法告知别人。哪怕是写作,也是你的潜意识正在传递你大脑深处的某些信息。这条链一旦没有经常使用,就会生锈,久而久之,还会断掉,就像人与人之间的联系。

等到我时隔几年再拿起笔,却再也没有曾经写作的流畅感。框架情节甚至表述都频频出现问题,甚至不如初中时候的自己,力不从心。写着写着,就会出现卡顿,很少能够连贯的完成一个章节。这个时候,我想起我曾经连给好友写生日贺文都能写到停不下来,最后迫于时间才匆匆收笔。

有些地方的确是成熟了,却也有不少退步的。

和倾诉欲一同逐渐消失的,好像还有我的情感。

以前那些时候汹涌磅礴的情感,虽然在现在看来是十分矫情幼稚的,可现在对于我来说却十分奢侈。我好像再没有了什么事会让我的情绪瞬间高涨或者低落,不再有笑到抽搐和难过到想要流泪的时候。我甚至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不再有那么多的关心,常常有同行的人兴奋的凑到耳边,“你看见刚才走过去的人了吗,好像长得很好看。” 我却因为不甚在意连过路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即使遇到在他人看来十分绝望的事,我竟也没有多大的感觉,至多不过是着急罢了。连身边人都惊叹说“你可真厉害,要是我早已经哭出来。” 其实这恰恰是我羡慕的地方,有那样难过的能力,自然能够把控住情感的细节,更能够体验之后解决问题后的巨大快乐。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天会变成一个对世事都漠不关心的人,像个机器,被关上了控制情感的开关。

好像再也不会难过了,却也没有开心的理由。

细腻敏感的神经和盛大的倾诉欲,于我父母而言,更像是无用的累赘。对我自己而言,却是一份宝物,上天要我生来如此,我便要用这东西做出东西来。

而我要做的是赶在它快要逐渐消失完全之前,止住它。

那就像曾经一样吧,将自己遇见,所想要感叹的事情都记录下来,无论是我自己产生的心情,还是流连的梦境。

这是我开这个公众号的第一篇文章,也是目的。

为了我逐渐消失的倾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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