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母亲六十一岁生日。但愿在这百年好合的日子里,我的父亲母亲永远健康、幸福。
父亲和母亲是媒约之婚。彼时父亲住在北岸的庄头村,母亲家在南岸的少华山里。当年,我外公是队里的会计,虽然家里大小有七个娃,但在当时的农村有一个村干部在家,那她的家境也算是优渥。母亲排行老二,因为大姨从小顶给她舅家当孙女,母亲便被当成长女来养。当年的母亲扎两个乌溜溜的麻花辫,从少数人才能上的高中毕业后,也算是个文化人。被村里干部分配到队里当了两年出纳。父亲从小命运坎坷,在他十二岁时母亲因病去世,十五岁时父亲也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十二岁的妹妹我姑和一个三岁的弟弟我叔。从此便被列入五保户的行列。
那时,人人都在生产大队里干活挣工分,父亲一个半大小伙每天挣得工分都不够他们三个兄妹吃饱。尤其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更是无法填饱肚子。据父亲回忆,有一次晚上叔叔饿的实在是受不了了,父亲便和村里另外几个家境也特别困难的伙伴一起去地里偷土豆,刨回来后用水一煮,三四岁的叔叔抱着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啃。像这样的家境就算是到了适婚年龄也没有哪家姑娘愿意进这种穷的叮当响的家庭。村里几个大姑姑看着我父亲也该成亲了,于是便四处张罗着看有没有合适的对象。父亲通过别人的介绍认识母亲之后,很是中意,便开始了疯狂追求模式。听母亲说,刚开始她对父亲没有什么感觉,甚至有些抗拒,这个黑黑瘦瘦的小伙并不符合她对人生伴侣的想象。但是父亲对母亲却用尽了锲而不舍的精神。他每天登门到外公家帮忙干活,陪外婆唠家常,风雨无阻,从不间断。倒是外公外婆首先看上了这个长相帅气,憨厚老实的小伙子。直到去世,外公还一直念叨,他这六个女婿里头令他最满意的就是我父亲。从此,父亲成了母亲家的常客,从陌生到熟悉,从抗拒到接受,母亲慢慢也被父亲的诚恳所打动。
结婚那年,父亲母亲都是23岁。那时的爱情不像现在的爱情这么物质。听母亲说,结婚时,父亲没有钱,外公深明大义,没有嫌弃,外婆体恤母亲还给她带了五块钱,父亲用他借来的一辆二八大自行车载着母亲一路骑到渭南,在那里,我母亲用外婆给的那五块钱给自己买了一条两块多钱的红丝巾,然后就跟着我父亲领了结婚证回家了。没有仪式,没有宴席,没有任何形式的典礼,就算过门了,剩下的就是实实在在的生活。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自从母亲嫁到我家后,便肩负起这个家所有的家务活,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妹。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唯一能做的就是寻找各种赚钱的机会,赚点小钱,只为能让他们的生活得到一些改善。自从母亲嫁到这里,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便多了一些温暖和舒心的味道。
幸福大都相似,不幸各有千秋。百事乖也好,百事哀也罢,母亲从未埋怨过。她只会想方设法的让家里人过的更好些,更舒服些。没有人比母亲更爱这个家,她会以野蔬做菜,用落叶添薪,想尽办法,只为让这几口人好好的吃完一顿晚饭。
父亲聪明能干,头脑灵活。但是身世不好,没有机会念高中,初中毕业后就回来务农去了。母亲从来都是鼓励父亲,说家里现在虽然穷点,但是你一身本事,将来定能将日子过到人前头去。那个时候,刚开始实行生产责任制,实行包产到户。父亲在把自家地里的农活干完后去山里拉木料,跟人合伙贩西瓜,贩红薯。也遇到过碰壁的时候,最艰难的时刻,母亲恨不得将一块钱掰成两半用。最后母亲用积攒下来的一点钱买了一台压面机。那时,姐姐和我都已经出生,一个三岁,一个一岁多,母亲就一边照顾我俩,一边给人压面,赚点零花钱补贴家用。
神仙都是避世的,佛家都是超脱的,唯有人间的愁苦滋味,自然只有人间的人才识得。好不容易家境有点起色,叔叔却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媒人稍话来:结婚必须要有自己的房子。家里就那一间宽,三间长的土房子,也确实无法住下两家人。这对父母来说无疑是一种精神和身体上的极大挑战,不娶不可能,娶了我们一家四口住哪?反复思忖之后,父母决定自己盖房,没有钱请工人,他们自己动手,父亲砌砖,母亲就和泥、递砖。没有钱买材料时父亲就跑出去找点活干,赚点钱买需要的材料,一砖一瓦都是经过父母亲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就这样,历经半年时间,终于盖好了一院三间房的小院,还没等房子干透,父母带着姐姐和我,不曾从老屋子带走一片叶子,将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叔叔娶媳妇用, 净身搬了出来。随后,他们才托人将婚事定了下来。
把姑姑嫁出去,给叔叔也取了媳妇。身后的两件大事解决之后,父亲母亲从那天开始便专心抚养我和姐姐长大,供我们上学。母亲挽起袖子跟父亲并肩作战。父亲借了钱买了一台旧拖拉机,他们一起为别人运输砖瓦。拉砖,卸砖,母亲陪着父亲一天天的忙碌之后,还要管我们姐俩的生活和地里的农活。但是无论多么劳累,她都没有抱怨过一句。记忆力,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一天天好转起来。父亲便在快过年的时候,很煽情的对母亲说,现在人家都穿那种缎面的棉袄,给你也缝一件吧。母亲不肯,她说还要用攒下的钱给我们俩交学费呢。父亲说,你放心,需要的我都准备好了,你自从嫁过来之后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无论如何都要在初一的时候穿上一件新制的花棉袄。
如今我和姐姐都已大学毕业,各自组建了家庭。记得我们还没结婚时,母亲总是对我们说,以后找老公,就要找你爸那样的,无论在外面多么劳累,回到家却总是收拾这个,干那个。我这辈子虽然没有过大富大贵,但是跟你爸我觉得是非常幸运和幸福的一件事。每当别人问起时,她总是自豪的说我两个女儿怎样怎样不错,如何如何懂事,这都是遗传了他爸的优点。母亲在这帮我带孩子,父亲则在厂里上班,算是给老公打点照看厂子。每天他们都会通几通电话互诉衷肠。如果有段时间父亲感到母亲口气不对,便会打电话过来问我是不是惹她生气了,告诉我们,你妈一辈子不容易,跟着我也受了不少苦,现在老了,你们要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再受半点委屈。我和姐姐曲膝尊听。
他们结婚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八年。据说是水银婚,是呀,自他们结婚到现在,白手起家,照顾幼小,侍奉外公外婆,经过人生路上的风风雨雨磨难,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会感慨怎么时间过得这么过,仿佛是弹指一挥间。那时候,最幸福的莫过于最初心动的那个人依旧还在。生死离别,这个世界每天都在上演闹剧,不是每一对夫妻都能携手而过38年。闲暇时,父亲喜欢看民国时代的电影,母亲则坐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看,尽管母亲本身就不喜欢看电视。有时候,母亲在做饭时,父亲会站在一旁跟她聊天,或者两个人一起动手,一个摘菜,一个擀面。在那一刻,父亲线条坚毅的五官看的见是满满的柔软与温情。
年轻时,生活困顿,布衣蔬食,但他们两个人都不以为意。生活对他们而言朴素而幸福,因为相爱并不奢侈,只要他们肯,只要他们能。
从父亲看母亲的眼神里,让我读懂了幸福不就是两个人每天同食两碗白饭,一壶白酒,三碟小菜吗?在他们朴素的梦想下,过着他们最想要的生活。
看着他们手挽手一起走路的背影,让我想起一句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