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克服了我想到的所有苦难。费尽心思挤进了当地唯一的出版社。做着和绘画勉强有点儿关系的美编工作;挺过了只有八百块钱的三个月实习期,用一千六百块的薪水精打细算每一天;春运时和农民工一起排队买票,在火车的过道里坐二十二个小时……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也没有感到怨怼。
我没有想到的困难是,在这座美丽多情、繁华热闹的城市里,我独自一人,非常孤单。
没有机会找男朋友,连朋友都交不到。这座城市始终像一个和我无关的光鲜女子,我可以站在她身边,感受她散发的魅力和香气,却始终无法和她说一句话——哪怕她看上去那样热情。
和我朝夕相处的只有同事,他们全是本地人,有自己的圈子和朋友。对我这样一个从县城出来,在三流城市上完大学,几乎没见过世面的人,他们毫无掩饰作为本地人的优越感。比如说坐在我身后的文编小叉,她在我面前总是一副谆谆教导的样子,一有机会就给我上品牌课,告诉我思加图的靴子她穿不惯,必胜客的鸡翅又太难吃。
2015年冬天,我换地方住,租了一个南方女孩的房间。女孩和她的男友住在朝南的大间,我住在朝西的小间。搬家的时候,手机丢了,再买号时,我没有通知远方那些曾经的朋友。
岛城的冬天很冷,北方的凛冽寒风夹杂着来自海洋潮湿,我的骨头缝都要冻进去了冰。五点半下班,我穿过街,看着远远的正前方静默矗立的电视塔,一边想象着最高处的风景,一边赶到街边第二个路口,排队买一个煎饼果子。有时煎饼果子卖完了,我就回住处泡一碗面。屋里太冷,呵出去的白气似乎能形成薄而软的纸,我几乎等不到面热就要钻进被子,将自己紧紧裹起来。
实在是太冷了,冷得我只好做一个床栖动物。
裹着被子,盘着腿,一边抱着面桶,一边看电脑里的《康熙来了》和韩国的一些综艺节目,一个和晚上很容易就打发掉了。无论小s和蔡康永说什么,我都要笑;韩国的男艺人对着镜头脱内裤呢,叽里呱啦说些我不懂的话,我也要笑。
大声地笑一笑,让屋子里充满声音,我会觉得这里很热闹。
不习惯长久的寂静,也不习惯手机只剩下闹钟功能,就给自己定了一份免费手机报。它上午十点和晚上五点会给我发天气预报短信,看着那些重复的阴晴雨雪,我假想自己在这座城市还有人关心和问候。
很长时间没说过话,就去人多的地方待着。我尝试过坐公交车、逛夜市,最终被我保留下来的“节目”,是去市南区一家叫“札幌”的小面馆吃面。
面馆非常小,只有七八张桌子,稍微坐几个人就显得很热闹;地方虽然偏僻,生意却很好,无论什么时候去,总是有人在吃面,绝对不会冷清和孤单。
叫一碗热腾腾的面,一边埋头吃,一边听着对桌的陌生人大口吃喝,听着周围的人热烈交谈。嘈杂的气氛和喧闹的场面,会稍微融化我心里冷冰冰的孤单和寂寞,我想我总算还生活在繁华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