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侯,很希望能有一个和我关系很铁的女孩子跟我做邻居,平时可以一起跳皮筋啊,踢毽子之类的,还能一起上下学,做作业,多好。可是,我的邻居几乎全是男孩儿,天天跟我哥一起冲啊杀啊的,只有一个比我小两三岁的女孩子,就住在我家屋后。我为什么就不能和她成为好朋友呢?天啦,好朋友?和她?真是笑话!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孩子?
其实她家生活条件算是不错的,因为当时她爸在家里开了一个打米磨面的磨房,生意不错,几乎半个村人的米面都是从她们家中加工出来的。她在她们一大家族的同辈中排行老五,因此小名就叫“五女子”,大名叫什么,好象并没人过问。(当时农村都那样)她小时候长得浓眉大眼,很机灵,好象当时我对她的印象还不错,总还喜欢去逗逗她,总巴望着她快快长大好同我一起跳皮筋。
可是,有一天,她却出事了,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一直认为她后来的人生都被这个小坎儿改变了一样。
那是一年夏天,天气非常炎热,农村上请人打谷子,傍晚都会由家里人早早地煮上一锅稀饭放在地上凉着,等收工时吃才不至于很烫。“五女子”当时才四五岁吧,正乐颠颠地在厨房里跑来跑去,想着马上就有好吃的了,就像撒欢的小鹿一般到处炫耀,可农村人有最爱说的一句俗语道:“人狂有事。”她一下子撞上了正把满满一锅稀饭从灶上端下来的妈妈身上,她妈急了,拼命往边上拐去,可手里毕竟太重了,一个女人也无法完全控制,一锅饭全倒在了这孩子的腿上,脚上------
其他我也记不太清,当时我也才六七岁而已,只知道第二天,她们全家都不见了。听说当晚就急急的送去成都大医院了(后来才知道是华西医院)。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以后的日子里,我好象已经忘了有这样一个邻居存在,天天跟着一群男孩子当我的“公主”,潇洒自在。
终于,在我的记忆中,应该过了有将近一年吧,她出院了。我们一群小孩子就像看稀奇一样,围到了她家院坝头,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庞让我们大为惊讶:脸像是死命加了气的气球一样,又白又胖,个子比我还大,套着不整齐的厚厚的棉衣,腿上还裹着什么,脚上好象是一双大人的拖鞋,邋遢得让人讨厌。于是我们中有小伙伴开始嘲笑她了:“哎呀,五女子,肥猪,丑八怪!”“是啊,是啊----”其他人附和着。我想当时她应该很难过吧,但是小孩子,哪个不好争面子?我还记得五女子不但没哭,反而炫耀道:“郎个哇,我在大城市里,天天吃好的,还有牛奶,你们总没喝过吧?你们吃过苹果没有哇------”反正炫耀了很多,我们都没见过,更没有吃过,于是,嘀咕了一会儿,都生气地走了,当然还不忘扔下一句:“没有谁会跟你玩了,丑八怪!哼!”
现在想起来,才知道我们这群孩子有多伤人家的心,现在想起来,才仿佛看到了她那双无助的眼睛。现在也在思考:假如当时她的父母不只忙着干活,好好地安慰她,疏导她,鼓励她,那她一定不会变成后来的样子------
因为她治病耽误了读幼儿园,也耽误了和我们这群捣蛋鬼培养“友谊”,所以,开始上小学了,她连数123都不会,而且没有朋友,经常独来独往。你说这也不碍我们事儿,可她爸妈从成都回来后就拼命干活挣钱,好象要把耽误的时间补回来一样,这样就忽略了她的穿着:她的衣服老是破破烂烂的,长一截短一截,纽扣也基本上没有,袖口上更是惨不忍睹,一层又一层的鼻涕硬了又添新的痕迹,在太阳光下还反光呢!这样一个校友跟我们一起读书,岂不给我们抹黑?更要命的是,她还是我们的邻居,放学总是畏畏缩缩地跟在我们后面,真是讨厌死了!于是,大家开始集体整她。先是给她取了个绰号“抱鸡婆”,见她没有反应,“欣然”接受,就又想了个狠招:我们那里有一种野草,会长果实,果实其实就象一个个小刺猬,全身生满了刺,这刺在变黄后就特别硬,但也扎不疼人,就是喜欢沾在带毛料的衣服上或是头发上,特别是凌乱的头发上,一沾上就像是生了根似的,很难弄下去。我们形象地称它为“惹子”(可能意思就是喜欢惹事吧)“五女子”走路慢,我们就准备一把“惹子”,假装叫她一声,然后趁她她脚步一停,一转头的当儿,迅速跑上去搓在她那如鸡窝般的头上。等她的哭声响彻山野时,我们这群“肇事者”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有压迫就有反抗,面对这么多对手与她为敌,“五女子”肯定没办法和我们硬碰硬,于是,她学会了骂人,大声地骂,变着花样地骂,越骂越难听。还学会了偷东西,本子,笔,书,耍的,吃的,都偷。在不觉间,她就真变成了人人讨厌的“过街老鼠”了。写到这儿,其实我心情很内疚,感觉好象是我们这群小孩儿促成了她犯错一样。
后来,她就一直这样了。
我上初中,她也早没读书,辍学在家务农了,长得五大三粗(我一直认为是她在医院时,营养补充过剩导致的),脸庞也不清秀,不过嘴变甜了,一有空就来我家,“冬梅姐冬梅姐”地叫过不停。我也认为她长大了,懂事了,还主动给她讲些知识,可她好象总是心不在焉,东瞟西瞅的,久而久之,我终于发现与她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不太与她说话了。后来一个发现更让我跟她彻底决裂:我们家衣服晾在楼上的后阳台,有一段时间,我总是会丢衣服,早上晾好,中午就会少一件,气得我啊,直抱怨风太大,总把衣服吹走。可那天,我发现“五女子”穿着一件新衣服大摇大摆从我家门前经过,仔细瞧了又瞧,可把我气坏了,那明明是我的新套裙的上衣嘛!她还挺有心,把原来长袖从肩上剪掉了,变成了一件坎肩儿!我气愤!倒是那时候我已经长大,自认为还有点修养,没有揭穿她,只在心里对自己说:“算了,以后不理她就行了。”
又过了几年,她出去打工了,回来时浓妆艳抹,但身材还是臃肿不堪。
又过了几年,听说她结婚了,也迅速离婚了,原因听说是婆家嫌她好吃懒做。
又过了几年,听说她经常回来骗她父母的钱,甚至把她父亲的存折偷去信用社,欺骗工作人员说父亲病重急需用钱,取空了存折上的几千元钱,气得父母要死。
又过了几年了,不知道我的这位邻居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