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家在四青咀住,我们都管叫东山,姥姥家没有舅舅,妈妈共有姐妹五人,妈妈是老二,身下有三个妹妹,其中四姨在生下的第二天就送人了,姥娘的身体不好,生完老姨不久就去逝了,听妈妈说是产后受风了。所以我从来没见过姥娘,记事起的我就只记得姥爷。个子不高,非常健康硬朗,大眼睛,妈妈和姥爷特像,我的眼睛像妈妈。
姥爷每年都会来我家几趟,每一次来都会给我们带来好多好吃的,用罐头瓶子装的绿绿的韭菜花子,和用布袋子装的满满的海棠果,杏子山里红,姥家不种果树,但大姨,三姨和老姨家有果树,家家都有几棵,三姨家最多,挨着后山一排排的果树,秋天灯笼果也叫山里红结得满树通红,真的像一个个小灯笼,它太酸了,我不敢吃,吃多了牙会倒了的,但我非常喜欢,常把它们放在被窝里闻,摸着它们的小脸,香香的味真的很好闻。
姥爷一来,妈妈就会捞上精米饭,那时候没有大米,是精米,和大米差不多,放学回来的我和二姐老早就闻到了米汤炖白菜土豆的味道。“一定是姥爷来了,妈妈又做好吃的了!”我们会小跑进了屋。一看姥爷正在炕上盘腿坐着,身边放着许多的沙果,山里红,还有一小包硬硬脆脆的江米条,那时的我们管它叫“猫粑。”
“姥爷,姥爷!”我和姐姐开心的叫,真的高兴又有好吃的了。
随着我们的长大,姥爷硬朗的身体也变弯了,可他还是自己住在只有一间的小平房里,每次我们上那去玩,在大姨家玩的时间长,因表姐多,一到中午,姥爷便蹬着梯子上小平房顶上,喊我们:“吃饭了,嗨……吃饭了……”姥爷做的饭最好吃了,他会用韭菜加海米,加油汁漏给我们包饺子吃,真香,油会顺着嘴角往下淌,还有姥爷特干净,小屋的窗户擦湛亮,屋里的地上虽然是土的,一个草刺也没有,被褥整齐的叠放在小炕的一角,被的里面洗得干干净净,姥爷的衣服也是从来不会沾上一点土,他每次干完活回来,必须通扫,扫完再洗。妈妈说,姥爷干净大劲了,把儿子扫没了,原来的妈妈身上有三个哥哥,都没占住,有一个活到三岁,也没活成,大伙都说是姥爷太干净了,方没了儿子。
姥爷身边虽有三个姨姨,但他一个姑爷也不顺心,大姨夫常年有病,岁数不大就离开人世了,剩下大姨领着六个儿女过日子,穷得不说也会知道。三姨夫,姥爷是棒打没打散的,年青时的三姨特漂亮,也早已订婚了,可还是被村子里的三姨夫给活活抢了去,当时的三姨夫已娶妻生了五个儿女了,他比三姨大了近一旬,姥爷当时气得满屯子里拿大棒子揍三姨夫,三姨夫原来是党员,在粮库工作,为了这事,党籍开除,工作也丢了。这也没有变回三姨夫的心,没办法的姥爷把三姨藏了起来,三姨夫竟疯了,可能是装的,但是很严重。后来三姨夫的爹妈来求姥爷,姥爷才让三姨退了订好的亲,嫁给了三姨夫。姥爷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接受了这个姑爷,不管他对姥爷怎么好,姥爷就是看不上他。
后来的老姨夫也突然在半夜睡觉中死了,那年老姨才三十多点,带着三个孩子,姥爷一下子变老了许多。
一年后,妈妈给老姨在我们村子找了个半辈子没结过婚的男人,我现在的姨夫,他非常非常的孝心和善良,他不但对老姨和带来的三个孩子好,对姥爷也十分孝心,所以自从老姨嫁到我们村后,姥爷几乎常住在我家和老姨家了。
姥爷也喜欢我老爸,说老爸实诚,没啥心眼,但嫌老爸的脾气不太好,每次姥爷来都能赶上爸妈吵嘴。姥爷会说妈妈,我妈妈很厉害,外号,“小辣椒。”妈妈厉害归厉害,非常讲理,从不胡绞蛮缠的,心眼非常好使,从不有的也说,没的也说的,也不爱窜门子。
一晃姥爷已走了几十年了,想想姥爷的离去,也许是天意,渐渐上了岁数的姥爷,还是不肯归哪个女儿家,他最喜欢的是我老爸和后来的老姨夫,老爸也很孝顺,希望姥爷来家养老,姥爷犹豫不定,嫌爸妈老吵嘴,老姨夫好是好,居然做了个病根,爱喝酒,一喝完酒就醉,还会满屯子里骂人,酒醒了,还不认帐,姥爷气得也不太爱上老姨家了。
在一年的冬天,姥爷煤烟中毒了,很严重,躺一宿零半天的姥爷被大姨发现了,赶紧叫来三姨三姨夫送去医院抢救,经过近一个月的住院,姥爷的命被救回来了,却半个身上都烂了,还起了浓黑的紫泡,好了后一片片的皮掉。
妈妈把姥爷接回了我家照顾,老姨也一做好吃的就往这送,半年了,姥爷好多了,但瘦成一把骨头了,姥爷是闲不住的人,好了一点他就呆不下去了,其实这期间爸爸妈妈没吵嘴了,他们也怕姥爷着急上火的,相互忍让着。姥爷不听爸妈的劝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平房里,柴火由大姨家大表哥帮弄,他自己做饭吃。他是一个人生活贯了,在哪也不如自己的小屋舒服。
又过了近一年,也许是毒的残留还在身体里,姥爷又一次的昏倒,再也没有醒过来,我当时有十六七岁。
如今的东山我不常去了,就是姨家有事去过几次,去的时候想看又不敢看三姨家的后山,那里有一座小小的坟莹,那里躺着我的姥爷和我的记忆,真的有些淡忘了,但有的还挺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