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在没辙的时候,会选择躺在池塘边的磐石上。这块石头的位置很合他的胃口,离水面不远不近,趴在上面刚好能跟水面相平。他可以把自己当成一只鸭子,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如同浮在水面上。他运用腰部的力量,配合着呼吸把上半身抬起,手臂往后抻,他就是只伸长脖梗的肥鹅。大黄狗直接从他身上踩过,一个筋斗猛扎入池塘中,再回过头来嘲笑他。
他也不是不会游泳,只是不喜欢全身被水完全浸湿。他会尽量不让自己的头发沾湿,缓慢的游泳。这样往往没有用,大黄狗会不停的围着他炫耀自己的泳技,狗刨起来的浪花往往是冲着他的面部去的。
野鸭子三三两两摇摇摆摆的从磐石边走过,看到大黄狗就赶紧飞走,不会多看樵夫一眼。樵夫的躺在磐石上,眉头往往皱着。他想不出解决办法,只能闭着眼睛感受到风刮过了树林,群鸟啼鸣不止。人往往有需要一动不动的时候,能让自己的头脑凝固住。也许头脑和身体是受两种不同力量的支配。头脑里空空如也,身体还是可以做繁重的劳动。平躺着或者趴着,把腿绷直,也许能让头脑更糊涂。
大黄狗自己去打野食的时候,他如此趴在磐石上,野鸭子就会悠闲的从他眼前游过。夕阳最美的时候,是金色和紫色的云彩交相辉映的时候。他咬着自己的指甲,还是想不出任何办法,就趴成一个大字,平视着水面上的野鸭,它们在云霞里游动,把脑袋伸进云里,喝着紫色的暮霭。
本来他没有睡眠问题的。夜晚的虫鸣声,制造着催眠的氛围。嗡嗡嗡沙沙沙的交响乐,大黄狗会把自己的鼻鼾声加进来。山谷中的溪流潺潺声,流入屋后水潭。是的,那里不是一个死水一滩的池塘,山中的泉瀑从岩石缝中分开的溪流就穿山过林到了樵夫的屋后。那个池塘其实深不见底,银白色的鱼群会在阳光下闪烁浮起。夜晚,樵夫就枕靠着溪流和虫鸣进入梦乡。
吹灭灯台以后,他的眼睛立刻闭上。吹灭这个动作之前,他听不见任何夜晚的声音。做了这个动作之后,也就是房间里完全漆黑了以后,他耳朵特别的地方就开始起作用。各种声响出现了,他可以安然入眠了。这段时间他好像失去这个作用。他在黑暗中闭着眼睛,认为自己应该睡着了。他的意识被虫鸣声激荡出了某些心情,让他很难入睡。他只好起身把门窗都关得紧紧的,让声响的动静能小一点。大黄狗都被他赶到了屋外。他蒙着唯一的一块完整的薄毯,凝视着漆黑。他的意识在瞬间发出的微光来观看房间里的几件工具和陶罐,还有一个小木笼,空空的,等着他去抓些野鸡野兔来养。他知道土屋外万物都在沉睡着,他只是其中小小的一分子。
让他期待的山贼终于出现了。斧头和铁刀都明晃晃的放在屋子的中央,这是他最值钱的家当了。山贼们也许只是路过,他们对樵夫都不感兴趣。他们还没走到柴门口,可能只是在水潭边喝口水。躺在黑屋子无法入眠的樵夫兴奋的坐了起来,他听到了一切,连山贼的身高体重他都听出来了。两个瘦骨嶙峋的山贼,还没有大黄狗健壮。他们真不应该路过樵夫屋后的水潭。樵夫三步并作两步,追赶着山贼。他忘记拿斧头,也忘记带上他的大刀,就追着山贼在月光下狂奔到了山谷深处。
黑夜里平坦的草地刚好是樵夫施展的舞台。他踮起角尖跳起了快步舞,一溜烟的潜行到两个山贼中间。两个人手里的小刀被他一脚踢飞一个。再腾空跳起,回旋踢打他们的脑袋。他的身姿轻盈的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但他也不能笑着去掐断别人的脑袋。一个山贼已经死去,另一个跪地求饶,声音就像绵羊的咩咩叫声。樵夫觉得刚才掐的不够得力,这个小鸡般的山贼还是让他手痒痒。他假装大意让山贼跑掉,又给了一段助跑,飞腾踢倒对方,一掌毙命。这里了无人烟,不会有任何人看见樵夫的表演。他揉揉胳膊,扭扭脚腕,对着皎洁的月亮鞠了一个躬。他对着山谷大喊一声:我杀人啦!我杀了两个山贼!他自己的回声把这两句话扔回给他。他觉得好不寂寞。
他一个人拖着两具尸体,一身的力气还是没有使尽。两个弱不禁风的山贼,如果不是夜晚出来乱晃,他也没发度过漫漫长夜。他摸了摸山贼的衣襟,掏出了一个钱袋。这下他犯了难。他是拿还是不拿呢?他如果拿了山贼的钱,他就成了山贼。他们的钱一定是打劫路过的旅客的。有的村民和山贼勾结,有外人借宿的时候,山贼往往会半夜入户蒙面抢劫。洗劫完后,山中躲半天,等旅客走远后,再回来和村民分赃。看来这两人刚干完一桩生意,躲到这里歇脚。他如果拿了这些钱,他就成入户打劫的山贼了。
他挖了一个大坑,天亮之前埋掉了两个山贼。他埋好尸体之后,用脚踩实泥坑,这下他是刚做完什么买卖的人。他花了一身力气,换了一袋钱。杀死山贼就像杀死蝼蚁,他嘀咕着下次一定要带着铁刀,让别人见识他的刀法。这么一想也没有用,见识了他的刀法的人肯定没命活着,会被埋到这个山谷的某个角落腐烂,不能为他喝彩,把他的美名传扬出去。
他知道保镖也是一种职业。如果过路的旅客雇他来保护财产,绝对万无一失。可是没人知道他有高强的武功,他不能显露出来。杀死山贼得到的钱比砍柴多得多,对他来说还不费劲。他想象自己从此以后追杀山贼为生,是山贼的山贼。哪里有山贼,哪里就有他。那么村民和山贼都会不高兴的。山贼不会再来这附近,旅客来了也没人打劫,村民只好干瞪眼。他把钱袋掂在手心,犯起了愁。
他杀死了两个山贼,终于如愿以偿。说到底他杀这两个人的理由就是他们是山贼。他在黑屋子里听到动静的时候即刻把他们判定是山贼。正常的村民或者樵夫半夜不会到这里来,旅客更加不敢抹黑进山。山贼们连火把都没有,看来是对地形非常熟悉。他还纳闷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为何以前遇不到山贼。大概他在着附近住着,山贼们早已摸了清楚,不让他看见。他的身材高大,山贼就是本地山民,身材矮小单薄,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人家也不会来招惹他。可是山贼不大可能只有两个人。他如果要花了这笔钱,只能去村里或更远的镇上。他这么个樵夫突然去村里大吃大喝起来,一定会被其他山贼知道。真是个麻烦。
他又寻思别的办法。不如去山里找到山贼的寨子,把这笔钱还回去。他觉得畅快的是杀人的感觉,他不是为了图财。他找到寨主说清楚自己的院子被这两个山贼侵犯,他为了保护大黄狗不小心失手杀了对方,寨主一定会理解他的作法。只要把钱还回去,虽然他们缺少了两个人手,但应该不会太找他麻烦。他了解不同的山贼有各自地域的分工,这里的山贼死了,自然会有别人来顶替。他和寨主商量清楚,将来再有山贼来,只要避开他的土屋,就不会再有误会。这样山贼不需要记恨他什么,钱财无损,买卖照做。
他掐一掐自己的皮肉,觉得这个办法行不通。他身材太壮实了,一个人能顶三个本地山民。如果他自己找到山贼寨子里去,寨主会放过他这块大肥肉?这笔钱跟他本人比起来孰轻孰重,一个思虑成熟的寨主会分辨不出来?开玩笑,那还怎么在这山里安营扎寨称霸一方。樵夫记得有人路过他屋门口,四下里张望,看到他上下打量,又不跟他说话。他热情的招呼对方进屋歇脚,可是那人转身就走。那人一定是来踩点的。
樵夫趴在磐石上,看着野鸭子游泳,心里一阵羡慕。野鸭子多好无忧无虑,他都不想抓来吃。野鸭肉太硬,煮不烂,还有一股子骚味,除非闹饥荒,他是绝对不会吃的。他没有当樵夫之前,在镇里想给驿站当马夫。可是驿站对他各种盘问,他啥也不敢说。其他的马夫都比他瘦弱,骑术和驯马的技艺连他脚趾头都比不上,可他们是财主的外甥、地主的小舅子、乡绅的远亲。驿站直接把他这个来路不明的壮汉轰了出去。
他不能花了这笔钱,不能去山寨自投罗网,他难受得在磐石上打滚。他甚至想到村里找到被打劫的旅客,把钱还给人家。那他成什么了,见义勇为的大侠?他不是捕快,抓什么山贼,还把人给杀了,去哪里能说的清?村民会觉得他是个祸害,他就没法在这远避人烟的地方安身了。他望着蓝天白云,仰天长叹,钱竟然有没用的时候。
樵夫与山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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