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领到一雅间,忙唤姑娘来陪。燕清坐下,把玩桌上玉杯,晶莹剔透,触手温润,果然够豪奢。
铺桌面的绸子细腻柔滑,质感如少女的肌肤,刺绣兰花栩栩如生,好似逢了好时节苏醒过来,又懒懒绽放,一见就是江南织造局产的绸子。
武殊儿见无其他人,压低声音急道:“咱俩干什么来的?不得办大事?”
燕清把玩一会,自斟自饮:“武殊儿,你如此着急做什么?看戏自然要等待戏台搭起来。”
“万一谯老贼得知消息,狗急跳墙,率兵来呢?咱俩顶多带五十余名西凉军卒,打起来指不定谁吃亏呢?”
武殊儿是真担心自己,燕清从她的眼神看得出来,可已经来了,总不能灰溜溜回西凉王府再不出来吧。
“不要急。若我压不住,西凉境内,我也不用待了。”燕清坦白道,又忍不住要亲薄她一番,笑着拉武殊儿坐在身上,武殊儿扭捏不休,燕清扼住她的手腕,定了定,凑近道:“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就是。”
燕清的呼吸打在武殊儿耳边,惹的她痒痒的,又有些烦乱,索性摆脱燕清,背对着,不肯搭理。
老鸨推门进来,身后站着怀抱琵琶的姑娘,看眼场景,猜到西凉王府少主喜女色,与奴婢闹个不开心,欢喜着介绍自家妙香楼最会弹曲的姑娘--凤儿。
“她呀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许多贵公子想听曲儿,都来寻她解闷谈心。”
又凑近指着琵琶女,压低声音谄媚笑道:“她还是个雏儿,燕大娘子喜欢的话,可以…”
武殊儿耳朵尖,全都落在耳中,转过身二话不说,急推老鸨出门,又关上门,将老鸨堵在门外。
老鸨笑着吩咐凤儿好好招呼贵客,才笑呵呵地扭着腰臀离开。
凤儿自然知道“好好招呼贵客”的具体意思,瞧眼俊俏女公子,羞红了脸,软软施个万福,清脆悦耳的声音道:“公子不弃的话,凤儿为公子弹奏一曲解解闷。”
燕清不回话,凤儿袅袅婷婷地走向摆放琴的红木矮桌椅前,珠帘相隔,凤儿眉黛如远山,低头含羞带怯弹。
拨了几声“铮铮”,停了停,又复弹,琴音瑟瑟如冰冻的湖面崩裂,渐渐的柔和如暖阳融了冰碎,流水潺潺。
又“波波”如海涛漫卷,来由复返。
再复杂弹,既快且急,声如珠玉撒落玉盘,“叮叮当当”似有满腹心事无处诉。
末了曲复平缓,渐趋于无声。
许是心境不同,此曲正适合为燕清暴打谯蕴竣壮行。
武殊儿不识曲,只知道曲子谈的好,禁不住鼓掌叫好。
燕清扭头笑问:“心情好转了?”
武殊儿立刻停了鼓掌,抱臂甩脸色。
凤儿袅袅婷婷起身,拂开珠帘,见状笑了笑,颇有黄鹂鸣啼的悦耳动听。
“女公子,要奴家陪酒么?”
“凤儿,我问你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燕清咳嗽一声,请她落座,倒杯茶递出,才问。
“女公子莫不是问绿珠儿住哪?”凤儿盯着燕清,笑吟吟地问。
果然心思通透。
燕清不置可否,起身朝凤儿作揖:“我此次前来见识谯璟之独子谯蕴竣,若不是绿珠儿那里已有客,我倒想与他认识一番。”
“后院最清幽的甲字一号房,妈妈最疼她,把最好的都给她。”凤儿眉展眸转,掩齿娇笑道。
“多谢。”
燕清不敢看她,转身时,凤儿笑着叮咛嘱咐道:“打了人,我可不管。可别出了人命,我可不想流落街头卖艺为生。”
燕清忍住回头的冲动,推开门往后院走。武殊儿拧起眉头,考虑该不该打晕了她,免得事迹败露。
谁料凤儿掩袖咯咯笑起来,花枝乱颤,道:“我不会吃你醋的。”
武殊儿莫名其妙,又莫名安心,轻骂一句:“青楼的姑娘都轻浮不堪”,不再理会,大步跟上燕清,嘴里不满地嘀咕着。
燕清扭头一看,嘴角浅笑,又前往寻杨问柳。
步态轻盈,婷婷玉立的姑娘路过,笑吟吟抛个眉眼,又眨巴下魅惑的眼,摇着花扇,摆着花枝翘臀咯咯笑地擦肩而过。
武殊儿挑眉瞪眼地咒骂一句:“狐狸精。”
“有情况。”燕清以扇掩面小声提醒一句,武殊儿迅速环视左右,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
激动的是有架可打,紧张的是不知道对手是谁。
前厅热闹,后院安静。
夜色朦胧,院中影影绰绰,青竹,假山,小桥流水,颇有幽静贵宅的富贵意味。屋檐下间隔均匀地挂着大红灯笼,随风飘摇,照得庭院昏黄幽明,颇显情趣。
若此情此景,乘风来会佳人,当真妙不可言。
路过闺房门前,偶尔听见甜腻诱人的娇喘呻吟声。燕清不动声色,故作镇定自若,步伐不紧不慢。武殊听音,忍不住看燕清的背影,不禁恶补和燕清香房中缠绵悱恻,你侬我侬的画面,顿时心跳加速,脸颊潮红,又恨不得踹开门痛打淫娃娼妇一顿。
燕清瞥眼后院假山和走廊拐角,有情况大抵就在两处。不由得提醒身后早已陷入愤怒和矫情的缠丝网中的武殊儿。
“武殊儿,不要分神,咱们今天来办正事。”
武殊儿咬着嘴唇,微攥拳头,谨慎戒备。
路过长廊拐角,“啊哈”一声粗矿的汉子奸计得逞的欢呼声,一道人影窜来,当头一麻袋套过来,又有一道人影招呼燕清身后的武殊儿。
女扮男装前来青楼的贵府千金不是没有,喜好青楼姑娘美色的,尝尝豪门大院深闺女眷的滋味也无不可。
越是名门望族,女眷吃亏越不敢声张,而且越容易成为索取钱财的钱袋子。
麻袋里有迷魂香!
燕清早走防备,闭了呼吸,当即一脚将歹人踹飞出去,武殊儿也一样,“嗷嗷”两声惨叫,“砰砰”两声,撞碎身后门板,砸出两个一人高的大洞。
两人往后退,防止迷魂香入鼻,又扫眼假山方向。
果然,假山方向窜出数道黑影。
领头的公子容貌俊美,身着华服,带着纨绔特有的傲气顽劣性,身旁围着众多打手,与谯璟之府邸中的一波人颇有些相似。
“有两下子!”公子拊掌夸道,又咧嘴笑了笑,眼睛在燕京和武殊儿胸前瞟了眼,不怀好意地笑道:“可这样才好玩不是?”
身后众打手哄笑起来。
老鸨已得了钱财,不知道遭围的正是燕大娘子,躲得远远的,又心头不宁,急的团团转,赶紧安排机灵的前往后院打探,若是一般人,爱谯蕴竣谯公子折腾。
燕清处变不惊呃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撑开扇,遮挡冲动易怒的武殊儿。
“敢问公子哪座府邸?”燕清作揖一问。
“哈哈哈哈。”公子嚣张大笑,其后打手们笑的更是猖狂。
武殊儿恨不得撕烂公子的脸,若不是燕清拦着,早已冲出去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见燕清和武殊儿逃不出自己手掌心,公子折扇走近几步,大方爽快地自报姓名:“本公子谯璟之独子谯蕴竣是也!”
打手们围拢过来,短短数息时间就围住燕清和武殊儿。
前来打探的小厮见谯蕴竣围住的正是前来青楼的燕大娘子,忙麻溜报信去了。
后院已经打起来,打手们折了几名,全都眉心中的袖箭,生怕下一个中箭的就是自己,打手们退开,又不敢放两人离开。
谯蕴竣吓得躲在假山后,又露出头来大叫着“捉住人重赏!”
武殊儿狠狠瞪他一眼,又给吓得缩了头。
老鸨听闻西凉境内最惹不得的两波人在自家地盘打起来,吓得瘫痪在桌前矮凳,又忙不迭地叫打手搀扶着前去劝劝两家住手。
谯蕴竣贪财好色,众人皆知,只要不是燕大娘子主动挑事,那便是谯蕴竣谯大公子瞧上人家的身子。
哎,就知道会如此,就知道会如此。
老鸨捂着心口在打手搀扶下快步赶来,谁料身后响起西凉军卒才有的悍匪般的脚步声。
五十余名西凉军卒执械杀来,推开挡路的闲杂人等,惊得老鸨小厮打手等人哇哇大叫,跟惹了不得了的凶神恶煞似的。
形势陡变。
打手们一见西凉军卒杀到,惊惧如待宰羔羊,给西凉悍卒们执械包围,举手投降了。
有人壮着胆子大叫道:“咱们替谯公子效命,可不是寻常人家,那是凤鸣城的这个。”高傲地举起大拇指,鸡立鹤群的滑稽感十足。
其余恶仆面面相觑,州长谯蕴竣不掌西凉六军,仅仅是西凉三洲官吏和百姓头上的猛虎大官,碰上西凉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将领,不知道谁吃亏。
两名悍卒驱赶着谯蕴竣从假山后出来,谯蕴竣见西凉悍卒杀来,又有恶仆提了他的名头,再不济有父亲大人谯璟之担着,谁敢拿自己怎么样?
登时高傲自大,利落带劲地拍了拍华服,摆出豪阔的身段,对谁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等着他人下跪道歉的纨绔劲。
一记猛棍毫不留情地打在谯璟之独子谯蕴竣的腿窝,谯蕴竣立时如断腿似的栽倒下来,惨叫声声嘶力竭,抱着腿在地上疯狂打滚,口中不停大骂“我要我爹宰了你们。”
武殊儿痛快地踹在他身上,又狠狠踩在他引以为傲的脸上,才解了气。
谯蕴竣咒骂声顿时变成蚊蝇的嗡嗡声。
恶仆们知道此事难善了,一人小心赔笑问道:“敢问贵姓?”
西凉六军将领的女眷大多许配,未婚配的把式在身,又敢不把谯璟之放在眼里,那武将屈指可数。若是武将胜了州长谯猛虎,谯璟之爱着独子,又斗不过,手下的恶仆们不得给打断腿撵出府去?
所有人都在等眼前的女公子自报姓名,至少回报谯璟之的时候知道冤家是谁。
燕清直接无视,大扇一张,轻摇几下,斜眸望着星夜,利落大方地自报姓名:“西凉王府少主燕清燕大娘子是也!”
完了!!!对头是燕大娘子,就是谯猛虎都得栽臭沟里去。恶仆们登时苦着脸,少爷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西凉霸主燕贺山的嫡长女,陛下眼前的红人-燕大娘子…完犊子了!
谯蕴竣听见“燕大娘子”,登时吓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