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维琪Vicky

亲爱的大媛子：

见字如面。

上次见你时，正值盛夏，如今，已是深秋。

你离开的这些日子，万物开始萧瑟，风卷着残叶簌簌落下，世界的颜色也有了层次，不再那么嘈杂，红的，黄的，绿的，墨绿，如水墨画般一点点浸染开去，有一种将生命推向极致之后，悄然谢幕的静美。

有一天晨起的时候，看见了浓浓的大雾，温柔地将这初醒的世界拥入怀中。

陪孩子们跑完早操后，零星的睡意也随着雾汽一同慢慢四散开去，有光线自遥远的星球而来，穿越一颗颗的小水滴，打在人脸上，打在树叶上，闪闪发亮，我紧了紧大衣，一回头，橙红色的朝阳，正藏在重重叠叠的房子背后，悄悄描摹它们的轮廓。

那一刻，心突然动了一下，笑意不自觉地盈上嘴角。

你知道吗，我曾无比向往过陈思呈在《我所虚度的那部分世界》里所描写过的一处朝阳，一个身处内蒙，名叫奇乾的偏僻小镇，那里清晨弥漫在大雾里的橙红色朝阳，十分令人心动，也曾想有机会可以和你一起去看。

没想到，在那回头的一瞬间，在这里见到了。

大抵，我们都是被这样的时刻抚慰和治愈的的吧。

发现生活除了苟且和满目荒凉之外，仍然有值得让人重新爱上它的小惊喜和小美好存在。

02

只是近来，这样的时刻变少了，觉得疲惫和无力的时刻越来越多了。

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长大了，见到的、体验到的、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我们受到的各种刺激越来越强烈，所以我们感受快乐的阈值也随之提高了？

为什么，我们越来越难以发自内心地去笑了？

为什么，我们都觉得自己不快乐？

你前些天说，你最近常常觉得难过，有时候一天会哭好几次，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自入秋以来，我也好似跌入了一口密不透风的深井，工作和生活接连出现变故，每天都在一地的琐碎和鸡毛里打转。

这火烧眉毛的生活，除了让人焦头烂额之外，留下来的，便是不停地让人陷入自我怀疑和追问:

这么辛苦地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人生细看下去，光明美好的背后，潜藏着的是更深远的黑暗。

岁月静好和现世安稳的背后，更多的是难得圆满，是咬牙坚持，是一波又一波的憾事难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艰难，事事顺心，安逸喜乐者寥寥，每个人都在面对自己的难题，盘桓在自己的困境，纠缠其中，反复挣扎，就为了生活能够继续下去，或者偶尔得来的一点甜。

我们好像走到了一个点，一个看不清意义，找不到方向，到处都充斥着问题，却找不到最优解的点。

很多时候，我们都想崩溃，却只能默不作声。

我们终于，长成了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一个哪怕内心早已支离破碎，哪怕难过到溃不成军，哪怕低头的时候眼泪决堤，抬头的瞬间，仍然要若无其事地一件件完成该做的事的大人。

夏目漱石三十岁时，曾说：

“人生二十而知有生的利益；二十五而知有明之处必有暗；至于三十的今日，更知明多之处暗亦多，欢浓之时愁亦重。”

大抵，人生的境遇也如同季候，我们，可能是刚好到了一个节点，一个明白了欢浓之时愁亦重的点。

但是，亲爱的，不论任何时候，你都有难过的权利，你要允许自己去难过，去脆弱，要允许自己偶尔的丧，要俯下身去，向着幽暗处的自己伸出手去。

我们虽然长大了，但我们仍然是一个有着缺点的人，岁月并没有给我们金刚之躯，所以没有必要伪装成百毒不侵、无坚不摧的模样，难过了，就停下来，咱们哭一哭再往前走。

对抗痛苦，并不会消灭它，只会产生更多的痛苦。

你要知道，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爱你的人一直都在身边。

不是，还有明天吗？

说不定明天，一切就都好起来了呢。

03

你有没有意识到，我们认识，已经二十年了。

初遇的那年，我们七岁，你刚转学来到我们班，豆大的眼泪挂在脸上，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里，充斥的是对陌生的恐惧，我跑去拉住你的手，邀请你坐到了我旁边。

可能当时的我们都没想到，从那时起始的这段友情，会长达二十年，甚至一生。

小学的时候，我们成绩上不分伯仲，生活上形影不离，那是十分天真又无忧的五年吧，日子漫长得就像我们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好像永远都追不上它，可是毕业仍然如期而至，那时我们在笔记本上写，友谊长存。

后来到了初中，便是漫长的分离，你进了实验班，我放弃了那样的机会，于是，我们并行的路开始分岔，但却一直从未走远，我们写信，用密密麻麻的字迹来传递那个年龄的各种心事。

高中时，我们一直是隔壁班，但因为繁重的学业，反倒没有多少相处的机会。

毕业的时候，你说，我们是那种不管相隔多远，多久，再次见面都不会感觉尴尬和陌生的关系。

后来到了大学，我们恰好又在同一座城市，我们应该都是做客彼此宿舍次数最多的人吧，那时候最喜欢的，是一起去尝试各种各样的美食，说那些别人无法理解的，漫无边际的话，还有一起窝在宿舍的床上看电影。

如今，我在家乡，你又回校读研，其实我觉得咱们如今的状态刚刚好，更成熟，更知道自己要什么，对于关系而言，也是最好的状态，不用寒暄，不用刻意维系，但只要你回来，每次再忙都会抽时间见面，只要彼此需要，我们都在彼此身边。

你常常说，我像妹妹一样宠着你。

亲爱的姑娘，那是因为你值得啊。

相识的这些年，我们看着彼此长大，走过弯路，也摔过跤，一步步踏过风雨走到了这里，一点点蜕变为如今的样子，也走进了彼此的生命里。

所幸，我们都成为了更好的自己，不是吗？

你是那种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姑娘，认准的事，也肯潜下心去争取，所以，你想做的事，好像后来都做成了，而且结果都不赖。

就比如回来工作后，发现眼前的生活不是自己喜欢的，就找方法去改变现状，坚持跑步，每天早起做早餐，开始学做甜点。

跑步跑出了马甲线，早餐做得都可以出早餐集了，至于美食甜点做得也是有模有样，你做给我的披萨，是我至今为止吃过最好吃的披萨，还有铜锣烧，芒果千层，让我一直惦记至今，天天盼着你回来，好让我一饱口福。

你说，你这么好的姑娘，从小优秀到大的姑娘，聪慧美好又善解人意的姑娘，不知谁有幸会遇到，我已经开始嫉妒那个以后要娶你的人了。

04

怎么说着说着，基调就变了，明明有点丧丧的情绪呢，突然就明媚起来了，你看，我们都有这样的力量，能够消解彼此的悲伤。

当然也是因为，在写这篇文的途中，你回来了，而且，在那么忙，并且不想见人的情况下，你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来看我。

那天天气那么明媚，远远看见你的时候，就忍不住要笑出来。

你说，要笑起来才好看。

我都觉得最近一直那么丧，都变丑了呢。

我们走在秋天的斜阳里，我远远指给你看我的班级，给你说我的孩子们，我们看见一树果子缀满枝头的柿子树，橙红橙红的，在金黄色的秋天里，分外鲜明。

你说，要是墨绿色的叶子都掉了，只留下一树的柿子，就更有秋天的韵味了。

后来你看到樱花树的叶子落了满地，便蹲下去捡拾，一头波浪长发落在肩头，你抬起头，眉眼弯弯，捧起一把红色的落叶，好像轻轻捧起了整个秋天。

那一刻的你，和秋天融为了一体，成为了最美的景致。

我们坐在马路牙子上，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做着鬼脸拍照，然后比较哪张照片更丑。

我忘记我们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我们一直在笑，而且，你笑起来是真好看啊。

《外婆的道歉信》里，那个酷酷的外婆给爱莎说，

要大笑，要做梦，要与众不同，人生是一场伟大的冒险。

那么，既然是冒险，我们其实也可以做自己的超级英雄。

去冒险，去做梦，去实现，既然人生本就无意义，那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尽力去过好这一生。

其实，遇见的很多事，往细了看，并不一定是坏事。

就像遇见这群孩子，成为班主任，可能一天解决不完的问题，做不完的事情，责任也比之前重了好多，但我有了机会，去跟他们产生更深的关联。

而且能被信任和接纳，也是件蛮幸福的事。

也因每天的忙碌，治好了我的失眠和晚睡强迫。

每天的早起，能让我保持好的作息，也让我有幸见到了文章开头所说的，那个弥漫在大雾里的橙红色朝阳。

而且，以后每天能看着希宝长大，见证她成长的每一步，每天清晨听她醒来喊我小姨，下班回家就满脸笑意地一头栽到我怀里，这样被依赖，也是好幸福的事。

虽然属于自己的时间变少了，但它花在了值得的人身上，也就并不可惜。

成长的另一层意思是，要能在需要的时候，紧紧站在你爱的人身边，为他们提供支持和庇护。

我想，我正在努力这样做。

日本导演北野武曾说：

“虽然辛苦，我还是会选择那种滚烫的人生。即便是有机会让我的人生重新来过，我想我还是会选择那种会以几亿度的高温飞速燃烧的人生。”

快要写完这篇文章的当下，你发来一幅天空的图片，云层里有光透下来。

你说，答辩结束了，很顺利。

你看，有时候，就是乌云来得太厚重了，我们误以为天要黑了，其实不是，再等一等，再忍一忍，等一阵风过去，等云层散开，等有一束光找到缝隙跑出来的时候，光明就又来了。

人的状态，也如四季轮回，起起伏伏，都是常态。

之前在《今日店休》里，读过很动人的一句：

明日，即是后援。

不论任何时候，只要还有明天，任何事就都有变好的希望。

如果今天还难过的话，那就从明早开始打起精神来吧。

柴小姐曾写：

愉悦宜往细微处看，苦难则应当放在一生中去比照。

乌云已经散了，我又想你了。

秋天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