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家屋后的空地上长满了五彩缤纷的野菊,那菊花的根茎瘦瘦长长的,仿佛被无限拉伸放大,到是跟油菜差不多高,随风飘着,轻轻柔柔!
第二天我从那个叫梅梦的女孩那里得到了一株正品的菊花苗。小的时候我没有在别人家看到过,所以直至今日我依然觉得蹊跷而美妙,那个只隔了不到一天的梦和现实是如此的相似,就像是早有的预兆和安排。
就是从那天起,我和梦梦原本一个班级都不怎么搭话的两个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梦梦的家在街上跟我们村挨着,家里卖一些农药化肥之类的东西,那时候经常在她家呆着,所以直到现在我依然对化肥农药的味道特别的敏感。她家里是两层的小洋房,我们一般会在楼上玩,两个人坐在靠窗的板床上,摆弄一台那时候还有些稀奇的录音机,抽屉里有好多磁带,相声小品流行歌曲,我们一片片不厌其烦的听。
后来有一天梦梦从她妈妈那里拿来了一把钥匙,说要带我去一个秘密基地。我们是翻墙进去的,那把偷来的钥匙是里屋门上的。那是隔壁村的一个院落,梦梦说,这家人是她妈妈的好朋友,常年不在家,让她妈妈帮忙保管着钥匙,顺便没事来收拾收拾。我和梦梦就很自觉的负责起了帮忙收拾的工作。院子里的杂草都要没过我们的大腿了,东西放的也有些杂乱无章,两边的墙根旁堆了一些树桩和柴火,中间偏一点的地方长了颗很大的无花果树,枝叶被压的耷拉在地上,一看就知道从没有人修剪过它。结的果子不少,可惜那时候还不到熟的时候。梦梦打开房间门,我们像寻宝一样翻腾每一个角落。屋里的家具在当时看还挺时髦的,大大小小抽屉柜子还有漂亮的镜子…我似乎能想象以前住在这里的一定是个美丽的人儿。最后,我们把翻到有用的东西放到一堆。十几张磁带,这够我们反复听上好长一段时间了,抽屉里不可少的零钱,一毛的两毛的…后来梦梦用这些钱请我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雪糕,还有女人的眼影腮红…装在好看的盒子里,分外的惹人喜欢。梦梦也是个天才,她比着磁带上唱戏的装扮给自己和我画了个大大的美妆,对照镜子除了两边太过红艳的腮帮子,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梦梦是个特别好看的姑娘,皮肤白皙,个子轻瘦又高挑,她家旁边的照相馆里摆的都是她的美照,像足了明星的海报。那时候学校要组织一个节目来参加六一儿童节各校之间的比赛,梦梦毫无疑问的被挑中了。那是十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跳的健康歌。每天放学后,梦梦去跳舞,我就蹲在班门口一边等她,一边欣赏,然后一起回她家陪她练习。对与跳舞我们说不尽的热爱。
梦梦家楼下的后院里有一间长长的废弃的小矮屋,即使是夏天里面也很阴凉,我们喜欢待在里面,劈叉下腰压腿,跟着录音带里的歌翩翩起舞,仿佛两只不知疲倦的鸟儿。后来有一天放学后我又蹲在门口等梦梦,那个教舞蹈的老师有些不耐烦了,语气很不好的问我能不能别在这里。本来那时候小没什么羞耻心的我突然就一些挂不住了,我拿了书包,看了眼梦梦走开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梦梦带我去舞蹈老师家学习,我没多想就去了。可到了那里没多久她就让我跳几个动作给老师看,我拗不过她,就跳了几下,其实那个时候我每天都看他们排练回去又跟梦梦一起跳,所有动作早就烂熟于心了。跳完那老师随口夸了几句,梦梦就跟着拼命夸好,然后她就求老师让我也参加跳舞。我在一旁有些懵,很不自信的舔了舔自己的两颗大门牙,整天在一起梦梦自然知道我也喜欢跳舞,可是对于我来说能陪在她身边跟她一起做喜欢的事就已经很开心了。至于参加节目,我是真的想都没想过。那老师在梦梦的软磨硬泡下还真的同意了,这在我小小的内心里激起了千层万层好看的浪花。后来我还是没能参加那个节目,原因是我和梦梦跟我妈激动的说这件事时,本来就不看好的妈妈一听说还要自己掏钱买跳舞的衣服就一口否决了我们的想法。于是我错过了人生唯一一次能上台跳舞的机会,但是我由衷的感谢我的好朋友美丽而善良的梦梦同学。
梦梦的老家是梅湾的,我们没事时就会去那里看看,每次去的时候都要用塑料瓶装上好几瓶水抱在怀去浇她家院子里种着的两颗牡丹树,完了就去找同学玩,记得有一次路过村口的一个老师家进去喝水,那老师很热情的给我们压了一大瓢水,可是刚接过来要喝里面就飞了一只小虫进去,我们都不好意思倒掉,就忍着喝了。回来的时候梦梦笑说老师给我们的喝的水里还加了小菜。
想想我们之间真的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恍如昨日。有次她骑新买的自行车带我在大马路上遛弯,我开玩笑从后面挠她痒痒,结果车子摔倒,她的膝盖和胳膊摔的留了好长时间的疤痕,还有次一项被妈妈富养惯了的梦梦,非要跟着我下地散棉花苗,结果带着泥土的花苗抬起来太沉,累的胳膊痛了好几天,还有夏天夜里睡我家车棚里看星星,看着看着从玉米秸搭成的棚顶上落了个臭娘娘掉在了眼皮上,结果她那好看的不像话的眼睛肿的跟个癞蛤蟆似的…
这些画面回忆起来就如过电影般让人沉醉,毫无疑问,梦梦的出现为我无比匮乏的童年时代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就好像我追逐着一只引路的蝴蝶闯入了奇幻而不可思议的梦境。
但是所有的梦都有醒来的时候,我和梦梦的友情也终因为青春期的少不更事和小小的误会开始有了裂痕。最后一次她写了密密麻麻洋洋洒洒两大张的字来和我诀别,我看着那些冰凉的字眼,哭了整整一个下午。我们真的就这样别扭的不说话了,整整一个学期,暑假的时候我收到了梦梦的求和信,为了报复她那两大张的诀别信,我很小气的撕掉本子的一小片,在上面写上“好的”然后满心期待着开学的一天。可是没想到的是梦梦留级了。后来我们上了不同的初中,几乎没怎么见过。那时候我们是被时光嫉妒的人,它瞧瞧的错开了点缝隙,我们就失散了。
很多年后,当闺蜜这个词普遍流行时,我才意识到这么多年身边再也没有出现如梦梦一般亲近的人儿。现在的我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上了好多盆大大小小的菊花,却和曾经那个教会我养花的人失去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