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食堂出来,到寝室的那段路上,经常会看到一只“白”猫。
原谅我以如此枯燥,白开水般无味,毫无感情的句子作为开头,因为生活本就是毫无感情,白开水般无味,而又枯燥的。
“天呐,求求你不要再让我看到这只猫了。”我惶恐无助地这样想到,充满了恐惧与悲伤。
猫本是白色的,纯白的猫——但如今它已失去了漂亮的毛发,身上到处是蹭的黑灰与碎屑。如果它的妈妈还在的话,一定会帮它舔舐干净吧——但是显然,这样温暖的呵护已经不复存在了,因为它自己已经苍老无比了,就像是燃尽的蜡烛,忽亮忽灭,摇摇欲坠。
那它为什么不自己去清洁自己的身体呢?是因为太累了吗?因为没有体力吗?还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这种风吹雨打中飘摇,电闪雷鸣中颤抖的生活?
我非猫,我不知道。
我几乎没有留意过这只猫是否在这里,尽管每天都要经过这条路,但是被琐事纠缠的我常常不曾留意它的存在,我只是在某个时刻在余光中瞥到这只猫——这个孤独,渺小,脆弱的存在——然后凝视数秒,做它面前每天成千上万的匆匆过客。
人来人往中,欢声笑语,迅捷的脚步不曾为它停留,它是否企盼过那意外的奇迹般的客人,为它带来鲜美的面包和牛奶呢?
我非猫,但我猜应该有吧。虽然它似乎每天都是那种伫立的姿态,不为任何所动,紧闭双眼,老实而又拘谨地缩在那里,但是我也留意过,有时学生们会带着飘香的食物经过,那是他们打包准备去宿舍食用的,这时候,这只迟钝但嗅觉还算灵敏的猫就会睁开眼,微微探出头,向着食物的方向张望。它会很希望这是自己的晚餐吧,也许它很久之前也受着人们的悉心照料吧,也许它也明白这些美好与自己无关吧,毕竟生活中有太多可能出现的惊喜,而在将要来临之际化为泡沫了。
但就算这样,它还是保存着对美好的幻想,就算现实是如此的冷酷,也许它还记得鲜鱼的味道,然后凭借记忆,好让精神大饱饕餮。
它为什么要闭着眼呢?紧紧地,用力地闭着。是因为困倦了吗?在白天沉眠,而在夜晚潜行。是因为眼前的一切都与已无关吗?睁开眼又能看到什么呢?亦或是因为害怕接受现实,而像沙漠中的鸵鸟一样逃避吗?
我非猫,我不知道。
一天,忘带雨具的我独行在瓢泼大雨中。该死。我在心里咒骂到。浑身湿透,回到寝室还要换衣服,一会的实验课还毫无进展。走到那个拐角处,这个可怜的家伙像往常一样蜷缩在那里。五颜六色的伞舒缓着众人的心灵,而没有一顶伞在我的头上,也没有一顶伞在它的头上。
它保持依旧着伫立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存在。雨滴击打在我的眼镜上,视线模糊中它浑身湿透,无声地微微颤抖。它一定很冷吧,它有衣服换吗?为什么不去屋檐下避雨呢?
我非猫,我不知道。
后来,我再次瞥向它的时候,它的脸上有了两道泪痕,但是干涸的眼泪是触目惊心的红色。它流血了吗?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还是因为它得了什么疾病?这是困倦的眼泪还是无声的哭诉?是因为生活太过凄凉了吗?这一切都处于发生和没有发生的量子叠加态,如果薛定谔能捎来对它的问候,那么它冰冷的内心会收到一丝慰藉吗?
我非猫,我不知道。
“天哪,让它快点死掉吧,离开这个冷酷的世界,与这令人绝望的生活说再见吧。”
我每天都在经过这条路,连续几天,我都没有看到它。是因为得病死掉了吗?还是去了新的栖息地?找到了新的家园?生活在一天天平静地流淌,在我的内心深处挂念着这只猫。
再后来,我再次看到了这只猫,在老地方。
它似乎没有变化,依旧是肮脏的身体,依旧是谨慎地伫立,依旧是紧闭的双眼,依旧是那个渺小而又坚强的存在。
“太好了,它还活着。”它又撑过了一天,但它还能撑几天呢?
我非猫,我不知道。
我呆呆地站在白猫的前方,它闭着双眼没有理我,它可能看不到我,但是应该通过听觉感受到前方的生物了吧。活在这人来人往,喧嚣吵闹的地方,它也不怕人,对于我的靠近,没有一丝警惕。一动不动。
“我知道了,”仔细观察后,我说道。“这确实是一只白猫。”
没错。浑身纯白,没有一点瑕疵的白猫。
猫即是我,我即是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