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妻吾妻

友妻吾妻

在众多的朋友当中,我与C君走得最近;时常相邀出去喝茶或互登家门胡侃神聊。来往多了,自然而然就熟悉了彼此的夫人。与C君闲谈时,有时也就免不了论及家中的事事非非,以及各自夫人之贤慧、愚钝等等短长。

C君之妻来自小乡小镇,性情淳朴,容貌端庄,在市内的一家医院当护士。偶尔,我去看病或者是陪带家人去看病,碰上她值班时,便会十分热情;大包大揽地帮你张罗,带着你打针、取药、付款,并且大大冽冽给她的同事介绍,说,这是我爱人的朋友。让别人关照云云。很一副敢做敢当的样子。在我的印象中,C君夫人是一个非常有个性的女人。

C君亦来自乡下,大学毕业后分到市里,在政府机关作事,如今已是个科长之类的小官。按说,与其它人相比,他也算混得不错,只是其父母都在乡下,家中经济境况颇有些窘迫。他在家中行大,下有弟妹,长兄若父。资助了大妹上中专,又要资助小弟上高中。平时,乡下的穷亲戚们若有事来城里走动,也多半是在他家食宿。乡亲来家住食,又多是为到城里看病。这些事,让其增加开支不说,还会给妻子找来许多麻烦。最难得的是,其妻居然不厌不烦,大气大量,从未因经济、因乡亲吃住之事与C君有过龃龉。  4

每一回闲聊,提及C君之妻,我总会显出不胜羡慕之态,赞叹C君真是有个福气之人,取了个如此贤慧、明理的夫人。C君却总不以为然,每一提及自己的妻子,总的评语是:贤而不慧。又屡屡谈及不喜其妻之乡人习气:不修边幅、不事装扮、不诣烹饪、不懂跳舞、不会教子、大大冽冽,全没有一丁点城市女人时尚、高雅的气息,且以十分仰慕的口吻,提到吾妻之会打扮会媚会嗲会跳舞等等。二人之间的相互仰慕,似乎是在印证民间的那句俗话:老婆是人家的漂亮,孩子是自己的好。

 那一日是在我家。

C君照例过来神吹海侃。话题天南地北、国际国内、政治经济、文坛轶事,继而又谈及家中的琐事。C君略显忧虑,说,其小弟此回高考,分数未能够和上录取的分数线,如果要读大专,则需要自费。又计算到如果要将其弟供到大学毕业,四年下来需要花费若干银两。而且主要要由他来掏。如此这般,着实令他烦恼云云。

我问,兄夫人的态度如何?C君道,她人倒是开通,已经发话了,说,该花的钱就花吧!这也算是一种投资云云。

我于是不胜唏嘘感慨,道,自古以来固然有长嫂若母的说法,但现如今真有如此气量、敢如此担当、如此牺牲的女人,实在是凤毛麟角了。现今的许多女人,哼,你就是拔一毛回父母家,她也是要跟你计较的。

二人正在高谈阔论,正在得意忘形,正在肆无忌惮,居然忘记了此时身在何处。你在自已的家中,在夫的眼皮子底下,非酒肆茶楼可比,纵有听客看客如流如云,也都与你毫不相干。其时,就听得“咣当”的一声巨响。最初,我心里在想,大约是在洗涮碗碟的妻子没留神,把碗碟在洗涤槽上磕碰得重了,也没有介意。我再说了一句:女人要是有这种气量的,我看就可以当总理。接下来,又听得一记重重的“嘣”的一声巨响,此时的我,就是再迟钝也醒悟到了这是吾妻在发作,在生气,在重重地摔打家中碗柜的门。

C君也识趣,一见此种状况,就赶紧找个借口告辞开溜。

等到C君一走,吾妻便开始高声数落:成天见你高谈阔论,有这等闲功夫,也不晓得去找点什么事情做,去挣点钱!总是见你在说人家老婆如何如何贤慧如何厚道,你怎么就不说说人家的先生怎么怎么能干。你看看人家某某某,每个月赚了多少钱?你看看人家的老婆,吃什么、穿什么、戴什么、用什么?!

直骂得我一脸晦气。

但我却也叫她骂得开窍了。让我明白了这么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这种年月,贫富发展似乎不太均衡,所以让大多数人心理都不怎么平衡。在这个工薪家里,你要想相安无事,你就别在你妻子面前去提及、去夸奖人家的妻子如何贤慧厚道、如何能干,这会让她觉得你这是在傍敲侧击、故意和她比照,在刺激她。正如她拿某某某人来比照我,我心想也会不舒服一样。

古圣人不是早就说过了,“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由此事看来,古圣人是对的。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199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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