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心很郁闷,挂的是“医师助理”的名头,再怎么说也是个翻译。怎么现在彻底沦落成了个营销人员!成天老板就给她施加压力说病人数目不够,告诉她要注意微笑服务,要给病人找问题,让他们多定约,不要一个病治好了就不来了,要让人长期来治疗。
这应该是在瑞士近年来所有中医诊所面临的问题:竞争激烈,保险报销不给力,病人数量不足,营业额下降,许多诊所由于经营不善而倒闭。不仅在中医行业内有许多的竞争对手,即便市面上繁多的自然疗法也一样竞争激烈。但是十几年前中医刚刚开始崭露头角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情况,那时候只要稍加宣传,病人就蜂拥而至。瑞士人对针灸好奇心太强烈了,都想知道是怎么用几根针就给人治病。
应该说2005年左右,在瑞士的所有自然疗法都迎来了春天,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医诊所开始在瑞士遍地开花。各种各样自然疗法至少有十几种,按摩(不同于中医按摩),正骨疗法,脊柱按摩治疗,指压疗法,反射疗法,自然疗,五花八门的治疗方式,中文叫不上名字的。那时候许多在瑞士的中国人都蠢蠢欲动,认为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实际上开中医诊所的门槛并不高,只要在中国找一个中医大夫,再配一翻译,租一个市中心附近的公寓就可以开业了!元心的老板就是从那个时候开了第一家诊所,然后用了一年的时间在另外的四家城市又开了四家。
自然疗法风靡瑞士全国首先要归咎于人们对西医西药的失望,西医已经从它神的宝座上跌下,而且还摔得不轻!想象一下一个椎间盘突出动了十三次手术后仍然疼痛难忍靠吗啡来镇痛的西医治疗,除了手术还是手术。西医只能从医疗仪器设备上精益求精,除此以外西医已经把它的优势发挥到了极限。即便如此许多西医医生仍然在对自然疗法进行顽强抵抗,反对他们的病人去寻求自然疗法的治疗。
近年有较大的市场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因为附加保险有报销治疗费用。瑞士是欧洲少数有报销自然疗法的国家之一。在瑞士,有两类医疗保险:第一类称为基础保险,每个公民包括所有在瑞士生活或工作的外国人都必须购买;第二类称作附加保险,所有的自然疗法就是被包括在附加保险中。
从业的医师必须拿到医师资格证才能有机会获得保险的报销资格,然而这并不是唯一的条件。从业医师还必须向保险公司每年缴纳一定的费用,这样保险公司才会给其治疗的病人报销。这就造成了一种门槛,某些医师由于不能有足够的病人流量于是给保险公司缴纳的费用就显得过于高昂,但是同时如果某位医师不与保险公司合作,那么也造成了持有附加保险的病人无法得到报销,那么这时候病患就会转头去看其他有和保险公司合作的医师以减少自己的治疗费用。
随着欧盟国家的经济在不断走下坡路,瑞士的经济虽然趋于稳定,但是毕竟挡不住整个大局,人们口袋中的钱越来越少了,人们对自然疗法的消费也越来越趋于理性。众多的保险公司早就意识到他们的顾客对自然疗法的消费增加,也通过各种手段再向他们的顾客施加压力来拒绝报销医疗费用。比如,在给顾客报销账单之前他们会首先给出账单的诊所寄来问卷调查表,询问关于该顾客的病情、治疗情况、治疗次数等等,然后这样的问卷会被转到专家(一般是西医医生)手中提供专业的意见再决定给不给顾客报销。这样一来二去这些顾客们会明显感觉到保险公司的压力,就会自觉地停止治疗。就价格而言,如果病人要负担所有的费用是会成为很大的经济负担。
在各方面的阻力下,在瑞士的中医诊所越来越面临困境,这就要求在此行业中的工作人员对日常的工作越来越以高标准来要求。来求治的疾病全部混杂在一起,不象在国内的中医院那样分科,各种病都要治,有治肠胃痛的,有治高血压高胆固醇的,有治不孕不育的,有治慢性湿疹的,有治失眠的,有治腰腿痛的......让病人们去明白怎样用中医理论去诠释这些疾病也是难上加难!什么叫肝胃不和,什么叫心火旺,什么叫肝肾不足,什么叫脾气虚?为什么肝开窍于目,肾开窍于耳?为什么有些人湿邪重体胖,为什么有些人火气胜易便秘?为什么中医说到肝不单单指肝这个脏器,而是代表整条肝筋?为什么脾气虚则运化不畅?
中国人在瑞士中医工作中觉得非常尴尬,大多数的瑞士人总是把中医等同于“针灸”,完全神话了针灸的效果,而对中医其它的治疗却完全没有概念。中国人都知道,大多数的内科病肯定会首选中药调理。而象中国人腰痛的时候肯定会想着去做针灸按摩,但是瑞士人腰痛颈痛的首选却是正骨疗法。于是就会出现在很可笑的情况:一个睡眠不好又颈背痛的病人会来中医诊所要求针灸治疗做改善睡眠,同时又去正骨医师那里治痛症,而中医师建议病人做针灸治疗的同时吃中药病人又不能接受,仅仅因为该病人已经吃了太多的安眠药物再也不想服用任何其它药了……
中医自“黄帝内经”始,承载了三千年的中华文化,依存于中国人的文化、语言、道家养生哲学,比其它所有近代在西方流行起来的自然疗法在这个行业更有话语权。许多西方人古老的传统已经被如今的西方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所遗忘。许多老一辈的瑞士人还记得他们的祖辈也曾经在人感冒的时候使用火罐,老一辈人还会继续在服用段花茶来帮助睡眠,春天服用野菊花来醒脑。但是如今的西方社会却充斥着各种昂贵的西药,象吃糖一样服用药品,一个人头痛就会服用止痛片,腰腿酸痛就服用阿斯匹林,这一切与西药市场的高利润是不可分的。由此可以感叹作为中国人是多么幸运!中国人日常提起的“上火”二字,牙龈咽喉肿痛没有人会去服用止痛片,头一个想到的肯定是要清火,既实用又实惠。而西方的现代文明完全否决了世界的深度,他们只承认可以被五官或者各种仪器所察觉的事物,至于中医中的阴阳五行学说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抽象的,不可信的!
在瑞士想要把中医行业做大做好还光靠单个诊所的宣传是远远不够的,更不要说同个城市的中医们还自己搞窝里斗。中医的前途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让西方人对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的了解与认同,中医始终与中华文化是密不可分的,乃是皮与毛的关系。抛开经济利益,反过来中医也是中华文化的精髓,中医养生理念被接受了也是西方人理解中国的第一步。这一切靠所有的海外华人一致努力才有更光明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