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无焦距的眼神,呆滞淡漠的面庞,絮叨不清的语言、挣扎暴戾的双臂,有白发皑皑的老人,有稚嫩的少年,有正当壮年的男人和女人,他们远离理智、远离亲人、远离社会,他(她)们是一群被上帝放逐的孩子,那个地方我叫它~“失乐园”。
我们是守护着失乐园孩子们的白衣天使。每一个新来的患者很少有自愿住院的,大都是被家人或警方强制带过来的,哭喊,怒骂,张牙舞爪地挣扎,意味着我们将面临着艰难的治疗和护理过程,好多人被送来时,神志不清、身体污浊不堪,还有累累伤痕,是我们的医务人员帮他们擦洗身体,换上干净的衣裤,上药、输液;身体的伤痕好治,但心灵的伤痕难治,有的患者狂躁期过后,便进入不吃不喝的抑郁期,是我们将饭菜端到床头,和他(她)们谈心、心理疏导,帮他(她)们建立生活下去的希望,连哄带骗一口一口喂到他们的嘴里;对于治愈较好的患者,是我们的医生鼓励他(她)们锻炼身体、参加各种集体活动,走廊和花园里时常看到我们可爱的护士带领他(她)们做早操和跳《江南Style》的身影;是我们动员他(她)们的家人来探望,唤醒他(她)们对生活的热情,为他们回归正常的生活铺路搭桥。
我们医务人员很少有没被患者打过的,有耳膜穿孔的,有视网膜破裂的,有手掌、胳膊被生生咬下一块肉的,还有怀孕期被打骨折的,我们不想说那有多痛,我们不想说有多委屈,因为他们是无正常思维能力的病人呀,因为他们是被上帝放逐失乐园孤独的孩子呀,伤好后,看见病人,虽然内心还有些恐惧,双腿还有些颤抖,但天使们依然勇敢地微笑在岗位上,关心着他们,怜惜着他们、守护着他们。
每一个病人都有一个可悲的血泪史,大都数患者被家人和社会漠视和嫌弃,甚至被送至医院,家人就再也不露面,是我们失乐园里的天使敞开怀抱接收他(她)们,他(她)们就是天使们的孩子,即使被他们辱骂和殴打,天使们的责任心和爱心,驱使她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病人。当他们恢复理智,忏悔他们的过错时;当他们淡漠的脸上对我们绽开微笑,对我们说声:“谢谢!”;当他们在家受了委屈,感觉要发病,主动要求住院,对警方和民政部门人员说:“在家,我做牛做马,没过过几次生日,进了四院,是总长一碗面条两个荷包蛋端到我的手里,在四院,我有饭吃,有衣服穿,有澡洗,在四院,我就是公主”,病人对我们的肯定,这是对我们最高的奖赏,我们所有的委屈都没有白受,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意义,所有的辛劳都有了价值。
如今医患关系到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地步,稍有差池,网络和媒体真假未辨的报道就将我们推到风口浪尖,不明真相的人们唾沫就将我们淹没。疾病是复杂而瞬息万变的,医学本身客观存在着局限和不足,在面对疾病和死亡时,天使也不是万能的,也有无能为力、力不从心的时候。或许有少数医务人员良心被昧,医德被潜,但我相信大多数医务人员是爱岗敬业,对生命怀着深沉的敬畏和仁慈之心的,我们用仁心仁术对待每一位患者,因为我们不会忘记希波拉克底誓言,因为那是我们从医者神圣的使命。我们可以忍受病人发病期间对我们造成的伤害,但我们无法忍受被不明是非的正常人对我们人格侮辱和人身攻击,我们也有家人和孩子,我们也有尊严,我们只是用我们所学医疗知识治病救人的普通人,我们需要的仅仅只是信任和尊重。
新的《精神卫生法》实施了,更大地保护了病人的权益,可是又有谁?拿什么来守护我们这些“失乐园”里无意苦争春,她在丛中笑的天使呢?
2013年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