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今日,我却依然能清晰地记起那天若菲跟我说的话。
”我和他已经认识一千天了呢。”
那天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日后我在若菲日记本残留的发黄字迹和陆续寄来的信件中,都找不到半点有关于那段时光的只言片语。这个女人在那个时候就像是刚好尝到了葡萄酒甜腻的味道,只想沉醉,不愿脱离也不屑于留有印记,贪恋当下这一份浅尝截止的快乐。
我猜那是一个春天吧,因为只有春天才能见到自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漂浮在天空中肢体缠绕的风筝,只有春天空气中才散发植物和动物混合在一起那股腥燥不安的味道,也只有春天,若菲脸上才带着荞麦香的笑容,她等待着那个人第一次来到这个生她养她的小城镇,想要将她从小走过的地方看过的画面复制在他的脚上,读进他的脑海里,这样就戳了他的心。她用自己制定的完美计划让他的一半灵魂有片刻的归属于她,她想这样也许就不亏,到头来他想要忘记她也成了一件难事。
当时若菲的iPhone4里存满了查小六的照片,她并不羞于把这些甚至这件事展现给身边的人,以至于别人怎么说也无关紧要。若菲还想着他是幸运的,被这样的爱护和惦念怎能不是一件好事——“我想,只要我的生命时时刻刻都与他有关,我们就算是注定的吧。喜欢一个人好像玄学,我宁可相信我掌握着一切规律,只要顺应,就会有好的结局。”这句话成了那个春天的结尾,等待他们的是一个聒噪的夏天,而所有热潮和激情,势不可挡又转瞬即逝,疯狂诠释着那些,浓烈激荡的阵痛。
午后在咖啡馆里的若菲是明媚恬静的,每一天接触到不同咖啡豆和残留在咖啡机上的味道都会在指尖久久缠绕,停留到那个身影的到来,和那些如同暗黄灯光的夕阳一起,晕染到他的身上。查先生在市里的电视台当实习记者,傍晚时分来这边整理一天的通讯和赶稿子。在那个微信公众号还不明朗时期,县级市的新闻又少又没有新鲜感,无非是某省级运动员被下派委任副市长、传闻今年省会那边要下放资金造地铁、或是哪个村落的五好家庭培育出了新的瓜果品种……但若菲却比他兴奋,她通过察觉他每天不同的神情或是敲打键盘的速度方式,可以判断他今天的工作,想象他走了哪些地方,哪里是她熟识的,哪里是未来可以一同去的……无论是什么,她都觉得很带感。端着托盘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或是离他不远的角落,还用她自己这半个月的所学在浓缩咖啡里加水、奶泡、牛奶、巧克力糖浆…每天不一样种类和顺序,却总是神乎奇乎地贴近查小六的心境,让他喝完总是产生谜一样的归属感,归属于身边这个人。
下了班若菲会来我这边吃晚饭,她吃的很少却很开心,偶尔还会损损我的新菜。吃完了我会同她一起去江边看夜景,我去画摊吹风看画,她等查先生换上休闲装来牵她的手。偶尔我们会有些许的交流,查先生当年给我的感觉跟我现在身边的男生其实别无二致,无非是比较健谈会找话题,但轻傲幼稚,时不时还会开开黄腔。若菲在后一年给我的email里还提到过他和她在江边的事,她说他们会聊电影聊文化产业聊她所看得惯或者看不惯的一切,还说查先生骨子里是个文艺的人。我吐舌头,用很俗的话说跟着文艺的人好像并不能填饱肚子。不过对于若菲来说与其让她选择爱情和面包,倒不如让她选一杯属于她爱情咖啡的种类来的干脆。
若菲还跟查小六去了古镇,小六用单反摄了很多淡淡烟火,青石巷小弄里,他们是行人悠悠走过,这可能成了她至今都难以忘怀的恍惚记忆。从古镇回来,那个缱绻的夏天就彻底变了,若菲毫无悬念和转机地被所在的古板家庭套上厚重的枷锁,“我觉得在这件事上我几乎没什么自尊可言,好像我自己也一直都明白,所以我不敢相信我会挣扎。”这句话在几页烦躁凌乱的笔触之后唯一算冷静的写在这边,若菲开始明白现实,是个她享受欢愉至顶峰甚至企图脱离又猛的被揪回来的空间。若菲的家庭甚至找到我来当说客,起初我都不敢相信我被赋予这样的信任去做这样一件看起来的大事,后来我才明白,以若菲那样的家境,根本不稀看这样的对象一眼,觉得不过是小孩过家家,随便找个不想干的人,拆了散伙就可以,哭了闹了也不过就是一阵子。
被强制辞去咖啡馆的工作后,若菲变成了牢笼里的金丝雀。这种被家庭禁足包养肉体的生活理论上得持续这个学假结束。后来若菲跟我说,起初随意找了份工作,后来却发现自己是真的爱上煮咖啡端咖啡那种感觉,以至于在家里都会不自觉地盯着马克杯发呆,可若菲家里只有昂贵的洋酒和每年不缺的茶叶礼盒,全家不兴咖啡这种东西,在他们看来矫情而繁琐低廉。
待续....
我讲的是身边最亲近人的真实故事,这个故事很长,也很平常却很现实,有种带着荒诞的感觉折射出很多东西出来,人生本就是曲折复杂的,所以我只是一个记录下来这些时光的人,我要说的是这段深沉而无望的感情现在仍然继续,我想我的女主角已经不会去捡拾那些记忆片段,那就让我帮她编写一本时光册,也好过人情冷暖,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