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思情Ⅱ:萧大侠,阿朱姑娘,这世界还欠你们一份幸福

〉〉01

金庸笔下,最让人无法释怀的一对恋人,莫过于萧峰与阿朱了。

一个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一个是没落番邦贵族的奴婢。

一个是豪气干云的盖世英雄,一个是古灵精怪的娇俏女子。

这样的两个人,生命中本该没有交集,可是因为一场政治阴谋,阴差阳错走到了一起,成为彼此的寄托。

然而,在国难当头,他们的爱情还是太渺小了。所有的阴谋阳谋,都需要他们做出牺牲。历史的巨浪扑过来,他们只能选择灰飞烟灭。

〉〉02

萧峰走的路,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反成长之路。

别的小说中的男主角,展示的都是从弱到强的成长过程,唯独萧峰,一出场就已经一身傲视天下的好武功,一把义薄云天的好名声。

就是这样一位英雄人物,却被逼得从风云之巅跌落泥尘,重新经历人情冷暖、是非善恶,重新塑造自己的感情观和家国观。

从没有半点儿女私情到愿意为心爱的女子珍惜自己的性命;从耻于谈论自己不是汉人到发出汉人是人、契丹人也是人的怒吼。

空有一身武功的乔峰,是不完美的。学会珍惜感情,超越世俗种族观念的萧峰,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尤其在感情方面,萧峰的转变有一个很明显的梯度,令人叹服。

【西首座上一条大汉回过头来,两道冷电似的目光霍地在他脸上转了两转。段誉见这人身材甚是魁伟,三十来岁年纪,身穿灰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段誉心底暗暗喝了声采:“好一条大汉!这定是燕赵北国的悲歌慷慨之士。”】

萧峰一出场,在呆气书生段誉眼中,也只是一位如豫让、荆轲般慷慨激昂的勇士。彼时,他眼里只有丐帮荣誉、家国大计,不知情为何物,连马夫人那样的绝色美人也顾不上看一眼。

【不料她忽然在此处出现,乔峰惊异之余,自也欢喜,迎将上去,笑道:“阿朱,你身子大好了?”】

萧峰与阿朱在少林寺、聚贤庄共同经历生死,心中已经情根暗种,只是自己不知而已。

【(萧峰)立在桥边,眼看河水在桥下缓缓流过,心道:“是了,以往我独来独往,无牵无挂,今晚我心中却多了一个阿朱。嘿,这真叫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底平添了几分柔情,嘴边露出一丝微笑,又想:“若是阿朱陪着我站在这里,那可有多好。”】

生死决斗之际,萧峰心中挂念的是阿朱。这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为了忠义而不顾性命的人,是为了心爱的女子,更加爱惜自己生命的人。

【“我既误杀阿朱,此生终不再娶。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就只一个阿朱。岂是一千个、一万个汉人美女所能代替得了的?皇上看惯了后宫千百名宫娥妃子,哪懂得‘情’之一字? 】

一千人心中有一千种爱情观。萧峰所认为的情,就一定是世人都认可的情吗?恐怕不见得。但就是这么一个曾经没有半分柔情的汉子,此刻竟然能够理直气壮批判大辽皇帝。

从无情到有情再到深情。一个被人篡改了命运的大英雄,也成为了一个渐渐懂得了爱情的普通人。

所以,金庸写萧峰,抛弃了一个人的外在身份地位,是用曲折的经历来完善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只是,这种成长是一种巨痛。当英雄变成了情感世界的狗熊,他的生命早已经千疮百孔了。


〉〉03

我一直坚持一个观点,以金庸的如椽巨笔,至少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让阿朱不死。

可阿朱还是死了。

死在了萧远山的残酷无情之中。

死在了马夫从的嫉妒狡诈之中。

死在了段正淳的处处留情之中。

最重要的是,死在了金庸的妙笔之下。这个一生最爱捉弄他人的女子,最终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善泳者溺于水,这或许就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吧。

阿朱在《天龙八部》中,出场晚,死得早,小说中第十一章扮他人出场,第二十三章中还是扮他人死去。

【她话未说完,后堂转出一个须发如银的老人,手中撑着一根拐杖,说道:“阿碧,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说的却是官话,语音甚是纯正……段誉见这老人弓腰曲背,满脸都是皱纹,没有九十也有八十岁,只听他嘶哑着嗓子说道:“柯百岁,柯百岁,嗯,年纪活到一百岁,早就该死啦!”】

阿朱一出场,就是扮演一个老仆捉弄段誉、鸠摩智等人,而且说话也口没遮挡,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调皮捣蛋鬼灵精。

【他一番话没说完,忽听得一人号啕大哭,悲悲切切,呜呜咽咽,哭声便和他适才没半点分别。众人听了,都是一愣,只听那人跟着连哭带诉:“我的好师妹啊,老子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为什么你去嫁了这姓谭的糟老头子?老子日想夜想,牵肚挂肠,记着的就是你小娟师妹。想咱师父在世之日,待咱们二人犹如子女一般,你不嫁老子,可对得起咱师父么?”这说话的声音语调,和赵钱孙委实一模一样,若不是众人亲眼见到他张口结舌、满脸诧异的神情,谁都以为定是出于他的亲口。】

阿朱在杏子林中第一次见到萧峰,也是萧峰身陷囹圄之时,现场剑拔弩张,她却依然胆大包天地出口捉弄人。

【乔峰见她脸上花纹斑斓,凹凹凸凸,瞧不清真貌,将她僧袍的衣袖在溪水中浸得湿透,在她脸上用力擦洗几下,灰粉簌簌应手而落,露出一张娇美的少女脸蛋来。乔峰失声叫道:“是阿朱!”】

萧峰一眼就认出阿朱,可能是因为在杏子林中阿朱那段插科打混的插曲,也可能是阿朱主动站出来为他打抱不平。不管怎样,能够让萧峰都惊讶,证明阿朱乔装打扮的功力是十分了得的。

【便在此时,闪电又是一亮。萧峰伸手到段正淳脸上一折,着手是一堆软泥,一揉之下,应手而落,电光闪闪之中,他看得清楚,失声叫道:“阿朱,阿朱,原来是你!”】

萧峰以为自己杀的是段正淳,可没想到竟是易容的阿朱。这最后一次扮演别人,阿朱的表演仍然是满分。只是,这一次阿朱心里想必没有一丝的乐趣,全是肝肠寸断。

这个热衷于扮演别人的人,一旦心里有了“别人”,这个“别人”就是她的天,是她的命。为了这个人,她可以不要自己的命。

只是,她这一死,全了情份,尽了孝道,却辜负了幸福。

说好的在塞外牧马放羊,你却一个人失约了。

可当你去了之后,才发现你本可以不死。那么多波折,那么多困难,我们都挺过来了,你却死于一句谎言,死于一个误会,死于一次次的疏忽,死于最爱你的人手中。

是世事难料?还是苍天不公?

这世上,有一种遗憾,叫萧峰遇上了阿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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