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我还有意识的话,如果现在我还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话,如果我勇敢一点的话。如果…………
生活久了就会发现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在上手术台前我不曾知道什么叫心如死灰,我也一直没有弄懂母亲那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永远不会懂,如果懂的话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她从一个女生变成了一个女人。她把她的青春停留在了孕育我的成长上。像很多泡沫剧里演的一样。富家女把生活弄的一团糟,遇上了她自以为爱她的男人,种种磨合之后也就有了我的存在。如果母亲知道我并不想从她身体里出来,那她会是如何的伤心。她们并没有结婚,母亲一个人把我养大,她生养了我也埋葬了我。
从六岁开始,我有了一点点意识,我知道我的衣服和其他人不一样。从生下来包裹着我的毯子一直到后面我有了反抗意识的那段时间长河里我的衣服都是裙子。公主裙,蛋糕裙,白纱裙,芭蕾裙…………我有数不清的裙子。
我六岁的时候母亲就把我送进了芭蕾舞学校,那一天母亲把我装扮的像童话里的公主,脸上略施粉黛,穿着粉红色芭蕾裙羞怯的站在镜子前,我听到老师跟母亲说,让母亲以后不要把我打扮成这个样子了,每天上课都会出汗,没有必要弄的如此复杂。我心里窃喜,在这芭蕾房里,我终于可以不用穿这该死的裙子了,我扯了扯那熨烫得服服帖帖的裙子。
我以为老师的劝导会有效,我想是我不够了解我那固执的母亲。那一年我九岁,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把我装扮的漂漂亮亮的送到芭蕾房。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同学们如此无情冷酷的嘲笑,她们笑我喜欢穿裙子,她们笑我行为太过于娘气,她们笑我太多太多。我身边没有朋友,母亲常常把我带着去参加她所谓的闺蜜聚会。母亲知道我开始有了反抗意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喜欢那些被熨烫的服服帖帖的公主裙,她也会给我买一些衣服裤子,但是永远逃不过粉色,粉色,全是粉色。
母亲在跟其他阿姨谈论我。我学芭蕾很厉害,画画也很不错,钢琴比赛常常拿奖,这些都是母亲想要的,不是我。我端正的坐在母亲旁边微笑着看着其他阿姨。另一边其他同龄孩子都在玩闹着,男孩子们玩游戏模型,追追打打,捉弄女孩子。女孩子们在为洋娃娃梳妆打扮,就像母亲常常为我做的那样。我想和男孩子们一起玩变形金刚,每次我才刚开始玩就会被母亲拎走,她说那些都是野孩子玩的,你要做的就是听妈妈的话。
我害怕我的母亲,我惧怕她那一双黑漆漆的双眸盯着我说不可以的样子。我不喜欢粉色,我想和其他男孩子一样,可以放肆的奔跑,可以玩变形金刚,可以在做游戏的时候扮演超级英雄。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皮囊是属于母亲的,我的皮肤白净透明,眸子也是透明的空洞的。穿的衣服永远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褶皱。我羡慕那些能在操场上挥霍汗水的同学,我不想只会坐在钢琴前安安静静的弹奏一首又一首的曲子。我羡慕那些男孩子总是能在捉弄完女孩子之后那放肆的样子。我讨厌那些粉色的裙子,我讨厌我的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因为它们都是粉色的,全部都是粉色的。我讨厌身后总是有嘲笑我的声音,我讨厌我的皮囊是属于母亲的。
心里积压了太多太多难以启齿的东西,这样反而促僦了不爱说话,文文静静的形象了。那不是我要的样子。身后总有那些难以忘记的嘲笑声。
我反抗了太多次,我不想穿得服服帖帖的,我喜欢皱巴巴带汗味的衣服,那样会阳刚一点。我绝食抗议,我用生命威胁母亲,但是都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每次看到她的那双眸子我就会退缩,我惧怕她眼里的那一束黑色的光,它让我感到寒冷。母亲还是照常把衣服弄的服服帖帖,照常给我买粉色的东西,照常让我穿着粉色芭蕾裙去跳舞。
她是我的母亲,她常常在深夜里来到我的床边和我说话,她是不是和我说话我不太清楚,也许她是在和我的皮囊说话,她说的话里,大多是关于女孩子的,所以我觉得她不是在和我说话。她有时还会呜呜咽咽的述说她自己以前有多叛逆,她的妈妈让她好好学芭蕾,弹琴,画画,做女孩子该做的事情,她没有认真听过她妈妈的话。所以最后她的男人也跑了,他嫌弃她没有内涵。
我觉得母亲是在报复,她把我的这十七年都打扮的干干净净,让我学很多关于女孩子的东西,我觉得她是在报复,而我就是她报复的工具。
兜兜转转,母亲还是带着我去了泰国。母亲和很多变性医生都有了解过,她还是要把她的心愿完成。
母亲把我带到手术室里,我看到一排排冷冰冰的手术刀,我明白了。我没有反抗,我任由医生把麻醉药入我的身体。医生给我的药片是粉红色的。脑子越来越混沌,身体沉甸甸的。手术快开始了,医生们都离开了手术台,做着手术进行前的最后准备。
刀子是如此的冰凉在插进心房的那一刻刀子变得更冷了。但是我觉得和我的心脏差不多。我没有感觉到疼痛,粉红色的药片散落在地上。白色的手术台在一点点变成红色。我看着属于母亲的皮囊躺在血泊里,我是如此的兴奋。我解脱了。我终于不用再穿粉红色裙子,不用住在粉红色的方格里。
以前那些同学们的嘲笑声“他是变态吗?一个大男生整天都穿粉红色。他是同性恋吧,好恶心。。。。”这类的声音终于都离开了我的脑海。我是一个男孩子。我一直想把这个事实告诉母亲,我想告诉她我不是女孩子,我也不想做女孩子。现在这些话都留在了这个冰冷的手术室里。
后来手术室里挤满了很多人,她们有拿着摄像机的记着,穿白大褂的医生,还有眼里会发寒光的母亲。她们都在争着看那一具属于母亲一个人的皮囊。我终于解脱了,我可以在天堂做回男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