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出殡》
张起山是做寿材的,也就是棺材,开一铺子名为“安魂殿”。
都说,人活广厦千万间,死后不过一口棺。
这话在理,但也片面,棺木也有好坏之分。
富贵人家,就住得起楠木、梓木棺,穷苦人家死后仍旧清贫,便只能住梧桐、松木棺。
张起山于父辈那修学手艺,虽不精湛,但幸而其聪颖狡黠,专做富人生意。
谈起富人买棺,那叫一个敞亮。
店门口一站,只问一句哪口最好,哪个最贵,就定哪个。
可最后用哪口棺,还得张起山说的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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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钱的不耍奸,就发不了大财。
张起山揣摩着富人家死人越来越少,可又不能砸了自己招牌,去做穷人生意。
于是,他心一横,收了两徒弟,表面上为死人做香灯,背地里专门暗访哪家财主尚有老人健在,夜里二人扮做黑白无常,潜人窗前,阴森地轻喊着“厉鬼勾魂,无常索命”,“你于世间罪孽深重,阎王命我押你回地府审讯”。
这招确是阴损,但一些丧尽天良的主,还真就怕了,纷纷来店里买棺。
这回张起山算是赚翻了,可他也懂,这钱烫手,迟早要还的。
每每行于街头,听闻谁家哭喊,吵闹,便扔些钱币进去。
心想这也算积些阴德,改日见了阎王,也好少受皮肉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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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是赚足了,可张起山却讨不到老婆,自然也无儿无女。
既然没有子嗣,这万贯的家产,将来归谁?
张起山想破脑皮,也未得一法。烦忧至极时,手指也仿似苦恼,不停的敲着棺盖。
这一敲,不打紧,还真想出一个“妙计”。
他唤来两个徒弟,说自己欲假死一回,望平时的亲朋好友,谁最伤心,死后这财产便全然赠之。
民间有个传说,人有三魂七魄,死后一年去一魂,七天去一魄,三年魂尽,七满魄灭。
头七第一天,两徒弟,摆灵座,供木主,设斋祭奠。
万事俱备,就差亲朋好友每日哭拜,早晚供祭。
张起山其实并不在棺内,他藏在偏房,与灵堂仅隔一壁,凿一洞眼窥探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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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三日,除些看热闹的指指点点,亲朋好友却不曾露面。
倒是那些有钱人,生怕安魂殿自此没了好棺,此刻都叫嚷着哄抢棺木,那神情,好似自家马上就要死人。
不想假死又发一笔横财,可张起山却笑不出来,匿于偏房,愈想愈郁闷,巴不得自己真就死了,也就见不着这等冷清。
正苦闷时,门外冲进一大汉,两徒弟拦他不住,于灵堂内一顿闹腾。
只见他牵一黄狗,手指棺材大喊着“张起山,你这厮,别以为死了就不用还钱!”
张起山是又气又怨,这来者不正是自己曾接济过的刘三。
没想到他不知感恩,今日又倒讹一把。
盛气之下,险些冲出理论,幸亏被徒弟拦住,这才免了一场诈尸。
刘三闹喊了一天,见没人理睬,悻悻的牵着翘尾的黄狗离开。
临走时,黄狗还不忘叼走专供死人享有的白面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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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七方过,张起山催促徒弟尽早出殡,自己也好了结这次苦行。
当钻进木棺的那一刻,张起山算是明白了—-这棺材才不安魂。
出殡那日,街巷站满围观的人,毕竟出殡可不是天天都有。
抬棺的人骤然停了,奔丧乐队也消了乐音。
棺外赫然传来一男一女的哭丧声音“爹啊,你死的好惨,也没见到儿女最后一面”。
张起山实在难忍,遂掀起棺木一角,眼望着横空出世的一双儿女,心里又是一阵酸楚,感慨着“人死了,原来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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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里猛然跳出尸体,围观的众人再没了看戏的兴致,手脚并用着仓惶而逃。
再看那对奔丧的“儿女”,早已吓的不知亲爹是谁,哀嚎着“爹啊,我错了,您老就安息吧!”
自此,张起山关了安魂殿,再没做一口棺材。